街角拐弯处地上,躺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
旁边站着几个人交耳嘀咕。
冉天还是头一次看见比他还惨的人,这几年来,冉天都稳居富贵镇“第一穷”的位置,对于这个一下子冒出来比他还惨的人,自然是要凑上前去一探究竟,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冉砌城没去世之前,是富贵镇当仁不让的“第一穷,”冉砌城去世之后,小冉就接棒老冉,延续了父辈留下的穷根。
也不知道地上躺着的人多久没有洗过澡了,离地上躺着的人还有四五米开外,冉天就闻到了一股熟悉而又久违的味道,那是――爸爸的味道。
老冉当年,身上便经常有这种味道,尤其当他喝醉酒后的第二天,这种味道尤其浓厚,令闻者必吐,使人厌而远之。
“嗡嗡嗡……”走近细看,地上躺着的人头发蓬乱,面容消瘦蜡黄,双眼混浊无神,嘴唇干裂,几只苍蝇在其身遭飞来飞去。
我滴个乖乖,亏得是大白天看见,这要是晚上看见这位仁兄的尊容,怕不得被吓死吧!
面前之人这副模样,冉天太清楚不过,准是给饿的,“兄弟啊,讨饭也是一门技术活,你这样也太不尊重自己的职业了吧。”
同是不被上苍眷顾的人,冉天决定为面前之人指点一二。
根据冉天前世看过无数电视剧的经验,乞讨也是要讲究技巧的,比如这位兄弟,应该坐起来,在面前摆上一个破碗,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陈述自己凄惨的人生遭遇,最好是能把自己装扮成缺胳膊断腿的样子。
如此才能广开财路,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既不放破碗,又不吆喝博同情,能讨到钱才怪。
关键是,这位兄弟地方就没选对,应该要去人流多的地方才是。
难道是耳聋不成,见地上躺着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哎……”冉天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
被逐出家门之后,青英鸾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得不停的往前走,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只是如此想着,也许走着走着,就能走到他心中的那个彼岸。
两天前,他已经花光了身上银钱,自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两天来,他是颗粒未进,哪还有心思搭理冉天。
对他而言,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所以已经做好了被饿死的打算,青英鸾只是扫了一眼冉天,感觉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碍眼,索性将眼睛闭上。
“唉,完了,还是个哑巴,”冉天不由感叹了句。
待冉天离开之后,青英鸾才将眼睛重新睁开,目视着那看上去自顾不暇却多事少年的背影。
少年的身子有些单薄,肩膀下垮,还有轻微的驼背,明明肩上空无一物,却给人感觉似有重担在肩,负重前行一般。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在支撑你,让你窘魄如斯还能坚持下去呢?
看着陌生少年有些滑稽的走路姿势,青英鸾竟对仅一面之缘的人有了一丁点好奇,生出了些许同命相怜之感。
哼,你一个将死之人哪有资格去为他人徒生悲悯,片刻后,青英鸾又为自己此刻生出的心绪感到可笑。
青英鸾将眼睛闭上,睡吧,最好是能一觉不醒,这样就再也不会为自己生而为怪胎感到烦脑了。
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好,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青英鸾闭眼也就半刻不到的时间,阳光就已照到街角拐弯处,恍惚中,青英鸾闻到一股香味。
青英鸾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微笑着的脸。
阳光下,少年再平常不过的脸显得特别明亮,甚是晃眼。
去而复返的冉天左手拿着用纸包着的两块油炸饼,右手端着一碗豆腐脑,“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乞讨。”
青英鸾将身子撑起来靠在墙角,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食物,而是征征的看着冉天。
这一刻,他本已经凉透了的心,竟然感到了温暖,渐渐的有了温度,他本以为此生再不会流泪的双眼也不争气的变得有些湿润。
“咯!吃吧,等会我还要把碗还给摆摊的大婶呢,”刚刚自己好说歹说,最后还是押了五钱给卖豆腐脑的大婶,她才同意自己把碗带走,五钱,可以买七八两糙米,省点吃的话,差不多是他两天的口粮,冉天还是特别在乎的。
青英鸾看了看冉天手里,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接了过去,边吃边抽泣。
这碗豆腐脑,两块油炸饼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从未觉得有哪一次吃的食物,能比得上今天吃的味道好。
这一次,他没有说谢谢,故而在他们往后相处的岁月里,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谢谢,对不起,不客气这样的词语。”
伸手擦去乞丐脸上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见乞丐这副模样,冉天内心有一种莫名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却异常强烈。
由于自己的情况特殊,青英鸾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排斥他人与自己有肢体上的接触,可这次,他却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
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咕噜……咕,”看到青英鸾吃得这么香,冉天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
两人离得这么近,青英鸾自然听得见冉天的肚子在叫,将手中抓着的油炸饼递向冉天。
“我不饿,你吃,”这时肚子又叫了起来,声音比刚才还大,“咕……噜。”
青英鸾咧开嘴唇,无声而笑。
这家伙,牙齿挺白,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冉天不由在心里徘腹到。
许多年后,每当他想起今日,都不免生出感慨,想不到两块油炸饼,一碗豆腐脑竟能换得这世间最昂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