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是立于危墙之下,作为主将把自己放到这个境地可是闯了个大祸；坠马后也顾不得身上何处疼痛,马上爬将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正好此时邓言的剑气袭来,刘琦急忙直起腰来,方才散乱的耳边鬓发也被剑气刮得四散飞起,顾不得衣甲脏乱持剑横击抵住这邓言的剑；这邓言所使剑法属于沉稳凝重一路,往往是一剑击出就有拔山盖世之威,之前在城墙之上文健以巨盾这一重器方能与其对拼,刘琦这一手仓促出招,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酸麻,不过好在性命是保住了。
身前邓言一招得意,横剑前扑,身后护卫马蹄疾翻,看着就要赶到,刘琦改为双手持握,毅然挥剑相迎,开玩笑,刘琦可是这只军队的最高统帅,都身先士卒了,没有点亲自搏击的觉悟怎么行?
一旦对剑便知有无,邓言稍一交手即发现刘琦确实武艺底子堪称中流,虽二十合内自己必胜,但是现今不容许他再去打个二十合；眼见后面刘琦的护卫已经骑马持槊喊着“保护公子”来夹击自己,一剑晃过刘琦,邓言便又使出个“溜”字诀,会和这时城中都已撤了出来的守军残部,一同往一处包围最薄弱的方位冲了过去。
护卫见状也并没有追赶,而是都立即下马查看刘琦的伤势,这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刘琦发现自己终于离开了邓言那铺天盖地的剑意,强打的精神气陡然放松,手一松,手中佩剑“啪嗒”一声掉落,两腿一软又坐回在了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邓言几次出剑,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堪称巨大。
文聘这时撵上前军,高声大呼指挥着阵型散乱的荆州军又重新整军并往杜袭突围的方向运动填补空白；文聘不敢小看这一支血战了五天、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纱布裹伤的哀军,哀兵必胜,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最后的战斗力比然是相当恐怖。杜袭也望着荆州军的包围直直皱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部下还能够撑多久,他现在只能不断的给他们希望,这群士兵现在已经不能叫做军队了,但是只要他在、一丝希望在,便会有冲出包围的机会。
在看见董二狠狠一箭射落荆州军一面“刘”字军旗后,杜袭突然灵机一动,对身边保护着自己的邓言附身说了几句；邓言听后大喜,一边走一边吵着荆州军大叫道——
“刘琦中箭已死!”
四面的荆州士兵之前都只听得前排说道“公子中箭坠马”,走近了又只见着刘琦正被几个护卫围在当间,纷纷要信以为真时,方才远远望见刘琦无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文聘,中气十足,盖过邓言的声音又响彻了战场——
“公子神威,安然无恙!”
众人听得,纷纷惊喜地又往护卫围着的地方看去,刘琦在护卫们一阵“公子可还要紧”“公子可要搀扶”的问候声中奋力爬上马背,暗自运气,向着邓言高声叫道:“无胆匪类竟施暗算,道刘琦如何了?”
话音刚落,董二的一支箭就没有任何花哨地又奔刘琦面门飞来；不过如今的刘琦身边可是有数十名护卫,一支箭岂能伤他?这箭还未到刘琦马前,便被一名护卫用利刃拦腰斩作两段,那护卫将大刀平竖,远远的指向了董二,眼睛斜睨,眼神中多有不把董二不放眼里之意。
“多谢了。”刘琦低声对那名护卫道了谢,又提气大呼:“贼子技穷矣,与我拿下!”
想到整个战场上的人都在注视自己,而且是以崇拜的目光,更甚于战前动员的时候,第一次感觉到这只军队属于是自己的刘琦脊背也不由得缓缓挺直了,声音中带了一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但其实为了贴近文聘那一句的效果,刘琦使了全身的劲,一句喊完后感觉大脑一阵缺氧,只好在马上昏昏沉沉的硬撑着,不过更为难受的是杜袭、董二、邓言等人；荆州军都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文聘和刘琦,高呼万岁,这两句话极其鼓舞人心——就算你用暗算手段又如何,我刘大公子安然无恙。这时士兵们仿佛才终于想起自家公子被多次施暗算的仇恨,今日,不可放这些人走!
杜袭明显感觉到荆州军的士气在渐渐拔高,苦笑几声,看看自己身边的十余人；他之前一直在告诉自己、告诉部下说我们能冲出去,但其实他心里有哪里会有底气……
就在杜袭缓缓叹下一口气时,董二挂上了弓拔出了腰间的短刀,然后双眼死死盯着杜袭,盯得杜袭有一点发毛。
“愿为杜公效死。”一句好似平淡无奇的这几天被无数人说过无数次的话。
一个个残兵转过头来,望着杜袭,眼里都是决死的坚毅,这不止是一句话,说到做到。
杜袭有些沉默,他原本是想带着尽可能多的人冲出去,但是大家只想让他活着,别的或许早就抛之脑后,杜袭觉得喉咙里梗着些什么东西,咳不出来咽不下去,让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荆州军还在调理着军阵,刘琦已经被文聘指挥部队保护得水泄不通,他可不希望又出什么乱子。没有人像董二一样放箭,也许是因为之前刘琦嘲弄过,也许单纯是因为想要捉活的。
“战吧,”邓言扔掉卷了刃的长剑,又从腿上摸出一把匕首,道,“你们只管往前冲,我来殿后。”
渐渐的,这支败军、残军、哀军的斗志又燃烧起来,其士气也一点点攀升,甚至有超过面前这支千军万马的荆州军的势头。
大丈夫好头颅,敌军若想要尽管来斫之。
荆州有荆州的信仰,西鄂也有西鄂的。
拼尽全力也要护杜公周全!
……
城门口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吵嚷,刘琦与文聘周围围着亲卫、再围着大军,一同进入西鄂。刘琦走进城门,心中感慨万分,豪气顿生,又全身舒爽,似有一股起从丹田直到胸口,要将他顶到天上去一般——这便是他攻拔的第一座城池!
这时从不远处跑来一队士兵,为首的军官铠甲破烂嶙峋、发髻散乱浑身上下除了黑色便是红色,杀气腾腾；后面的几十名士兵外形也与他近乎全似,全然分不出谁是谁,那军官引了队伍在刘琦、文聘面前停下,原本嘈杂的城门突然安静。
躬身行礼,军官身上甲的铁皮接合处还有未凝固的血液随着缝隙流下来滴落到地上,两手前捧,捧出一虎符；他的面部已看不出表情,只有白森森的眼球在满是脏污黑脸上显得越发惊心动魄。
“公子,将军,健幸不辱命。”
身后几十亲卫营整齐地一同躬身行礼,像是一阵风在水上吹起了黑色的波浪。
“贤弟快快请起,此战……多亏你了。”忙把文健扶起的文聘看了看他手里泛红的虎符,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又看了看后面与文健一般浑身浴血的士兵,“弟兄们,辛苦大家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但还有些名字的主人,之前被他派上了战场,现在却并没有站在这里。文聘拱手深深一鞠,敬这些他亲自挑选的百战精锐,也敬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孤魂野鬼。
亲卫营每个人都被文聘视同宝贝疙瘩一般,与他更是有深厚感情,如果不是最紧要的关头文聘是不会出动亲卫营的,每遭受一点损失都会让他心疼不已。
“诸勇士先登破城,浴血奋战,刘琦佩服。”刘琦也跟着文聘对这支“铁军”行了礼,罢了又转身,对着身边的一位亲卫行礼道:“救命之恩,琦还需单独致谢。”
众人顺着刘琦行礼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之前在城门之下保着刘琦,一刀砍断了董二那一箭的人。那人口中忙乎不敢,便要回刘琦礼,却被刘琦双手托住,问他姓名。
“姓郑讳刚,刀法极快,我帐下再找不到第二个。”文聘在一旁,直接简短地跟刘琦介绍道。
“原来是郑兄弟,果然人如其名,凌厉刚劲,今日可多亏了你与众兄弟多次掩护。”刘琦再谢。
“公子言重了,这只是刚与诸位同袍的职责所在。”郑刚拱手再回礼,原本有些黝黑的面皮微微发红。
于是众人说着话,便一路进了这西鄂城。
……
历时五日,这场强弱悬殊的战斗终于结束。事实证明文聘的信心是来源于对亲兵营的了解,因为不到一个时辰,文健就已经率领一百人破了城。而最后在外围大军的合围之下,杜袭率领残部突围,在绝境之中临死反扑,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仅仅在寥寥几人的拼命护送下狼狈走脱,而荆州军则得以占领西鄂县城。
刘琦和文聘这才知道,这位阻挡了他们这么些天最后还逃脱了的县长就是几年前避乱到荆州却怎么说也不愿意为刘表效力最后又逃到许昌的名士杜袭杜子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