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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六


  萧南一天晚上把我从阅览室里找出来,他已经半个月没和我联系。他很忙,为他的明天一步步地努力,而我,没办法像他那样热爱明天,珍惜时间。
  萧南总是知道我在哪里,他告诉我这是一种感应,我会嘲笑他也相信这些,可是心里却突然长出一种疼痛。
  已经是晚春了,莺啼柳眼,蝶舞海棠,校园那棵歪脖子榆树下,三三两两的站着情侣,我们在操场右边的那条长廊坐下,萧南高高的鼻梁凸凹着阴影,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萧南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总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说话:“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有见你。”他停了一下,“不过一直都想着你,你呢?”
  “我当然很好了。每天都会学到很多东西。”心里那种疼痛在蔓延。
  “这样就好,你想我了吗?”
  “你是我男朋友吗?”我故意问道,然后看萧南略带羞涩的笑容,真是可爱极了。
  “你原来想让我做你男朋友啊?可是我可不想我的女朋友穿上高跟鞋比我还高。维安还差不多……况且你也太不小鸟依人了。”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我笑着把他的头发揉乱,“你会后悔的。”
  “好啦好啦,我已经后悔了,别乱了。”萧南比我要注重自己的形象,我不知道小男孩要这样干净整洁干什么。
  我在高中时一年四季也就两条牛仔裤,穿着破球鞋,嫌头发长麻烦就剪掉它,反正没有人管我。妈妈不在家,在电话里嘱咐我要像个女孩子是没有用的,我已经习惯自己随心所欲。
  习惯的养成很简单,要改变就不容易了。
  习惯给人的安定感可能让我们不知不觉的错过很多东西,只是我还没有发现这个习惯有什么不好,只要自己舒服,少几个男人看又有什么稀罕。萧南常常说我的思想是有毒的,但他没有解药医好它,所以也只有任着我自己去做。
  
  萧南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和别人在一起,他知道我和维安天天去一个大帅哥家里吃饭也毫不在意,甚至没有问过我的行踪。他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和自负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自信。
  我有时会皱着鼻子提醒他别那样自信,小心会失去很多东西,他就会淡淡一笑,说我不是自信,我是相信。
  萧南是相信我的,就像我相信他,相信我自己一样。
  维安告诉我她不仅是相信我,还有依赖。我喜欢被相信的感觉,可是我怕被依赖。我怕依赖让人无法长大。
  牵挂太多的人虽然幸福,但是他无法走远。
  萧南问我五一去哪里,我说到时候看心情吧。萧南说我们一起去上海好吗?他的父母在上海,萧南从初中开始每年的暑假一半在乡下度过,另一半时间就去上海。我说还是到时候再说吧,我不喜欢过早的把计划安排好,然后又不停的变动,我总是临时做决定,随意,任性,却很自由。
  萧南笑笑,他不会勉强我。维安想让我留下来陪她在学校,她不想回家,不想和小原联系,不想看见有关他们之间的一切。
  我看着这个眉目妖娆的女孩,有一种想带她离开的冲动。
  有时候在路上走着会遇见萧南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她有很甜美的酒窝,黑亮的长发,身材娇小玲珑,不像我,可以和萧南穿一个码子的裤子。萧南告诉我,她是他们班的团支书,而他,是他们班的班长,所以经常在一起讨论班集事务。
  萧南说话的神情好像在解释什么。
  我说我记得是她为你操办的生日晚会,真是细心的可人儿。萧南看着我平静的脸色终于不再说话。
  
  五一最终是去了广州,妈妈打电话对我说,爸爸在五一也会去那里,我们一家人聚聚。
  坐火车要十五个小时的路程。
  我看着窗外,那有红色的土壤,上面茅草青黄斑驳的颜色在风中抖瑟,偶尔掠过大块的杜鹃花,映得山都要燃烧起来。
  小时候一到春天就会爬到山上找兰草花,杜鹃和兰草是两个极端,杜鹃花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那跳动的红色,兰草花要循着香味,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找。我们经常带着大把的杜鹃花去学校,上课时把花瓣揪下偷偷吃掉,花朵没有茶花甜,但是酸得很有味道。
  很怀念那种感觉,好像童年是一朵明媚的花,颜色是鲜亮的红,味道是芬芳的酸甜。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吃不吃杜鹃花,还会不会满山遍野的找寻兰草花。
  从北方的平原到南方的杏花春雨,隔着火车窗口的玻璃,看那些花朵妩媚,草色青青,但是闻不到香味。农村在远处土头土脑的沉默,那些田地渐渐年轻。
  每到一站,我都会惊醒,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离开的人那些上车的人。
  和众多的人在底站下了火车,我几乎两手空空。
  广州已经错过写诗的年龄了,街道边的芒果树和荔枝树不再年轻。它不是个可以抒情的城市,这里不缺少爱情,只是缺少爱。
  我没有让他们来接。我知道怎么找到那里,坐上72路公交,自己要七站路,就能到达妈妈住的地方。
  妈妈依旧那样恬静,爸爸也是那样淡定。看见我只是伸出手,自己亲爱的小宝贝已经长大了,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遗憾——岁月真是冷漠无情。
  剩下的几天我们偶尔逛街,更多的时候一起坐在家里聊天。
  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吃饭,说话,甚至一起做瑜珈。那是一种宁静的幸福,也许宁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带着些许的眩晕。
  晚上我会上网,看一些杂乱的知识,和朋友们保持必要的联系。
  维安每天晚上在网上等我,她还在学校,在商音家里上网,曹一一也在,只有我不在。看着维安有些幽怨的语气,心里会掠过一丝酸疼。
  她在那里,商音交女朋友的速度肯定放慢。而他们那几个贼懒的人也一定会饥一顿饱一顿……
  还好有曹一一。
  维安告诉我曹一一做饭还可以入口,而她也在学着做饭,想等我回来亲自下厨。尽管我很感动,但是维安做的菜我还是会考虑一下吃还是不吃。
  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爸爸只有五天的假期。走的那天把他送上车,突然想到了爷爷。
  然后一个人在天河城边的购书中心晃悠,想在临走之前找些好书带回去。没有想到遇见了江远枫。
  想不到他会来书城里。
  当然,遇见的结果很不好。当我们在麦当劳里坐着时,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偷书贼被店主抓住一样。
  江远枫的视线一直在我脸上,“吃什么?”
  “我自己点。”我看着江远枫,他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好像瘦了点,也许是身上黑色衣服造成的视觉误差。
  “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们坐下后,江远枫问。口气很生气,带着埋怨。
  “呵,你怎么会在购书中心?”微微一笑,我没有回答他,因为开始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倒是江远枫的普通话让我有些不舒服。
  “你不知道我很生气吗?之前我就打过电话要你过来,你说你不来……你是不想见到我还是其他原因?”
  “你怎么会在购书中心?”搅着橙汁里面的冰块,眼神不曾改变。
  江远枫看着我,好久才叹口气:“怎么还那么固执呢?你不是让我多看点书吗?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看看。你怎么都忘了?”
  继续搅着橙汁。
  我是个对声音敏感的人,里面的冰块相撞发出的声音和有时用钢笔写字时一样,那种声音像一把锉子锉着牙齿,疼痛但是必须忍受。
  “你们广交会不是快到了吗?很忙吧。”
  “还好……你很久没有给我写信了,也不给我打电话。”
  “没有什么值得去说的,就没和你联系。”我微笑的看着江远枫右面的一个男孩的侧面回答,那男孩有些像商音,高高大大的,正在偏头和他的女孩说着什么,逗得那女孩咯咯笑着。
  “很帅是不是?”江远枫循着我的目光看去,“你还是那样,一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了。”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轻声却又口齿清晰的纠正。
  “是吗?你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和我说话,我知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晚上的火车。”我移回视线,“那人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你有男朋友了吗?”江远枫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你该找个女朋友了,是吧?”我不喜欢江远枫的语气,小心翼翼,好像我是他的上帝。
  然而,我明白,我们只是自己的上帝。
  “我等你,你还不知道吗?”江远枫有两道很浓的眉毛,它们现在几乎打着结。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比我们成熟,他已经有能力去解决生存之外的事情。而我们还没有领略到生活带来的苦难,我们不是在一个平面上说话。
  “你该在这边找一个女孩,对你生活有帮助的。”我看着时间一点点逝去,开始无法把握它带来的变化。
  我只能小心的保护自己,那些我所在意的人们,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走出麦当劳,已经快到四点了。
  接近黄昏的午后,街道热闹繁嚣,江远枫和我不言不语的走着,直到太阳被西边的楼房遮住,江远枫突然问我要不要喝酒。
  我摇头,该回家了。
  江远枫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在怀念以前的日子。
  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我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他不是我的男孩。
  可是我想把他的忧伤抹平,想带他离开回忆的阴影。或者是我自己想逃离,半空中的手臂漂亮地回旋,落进裤子口袋里。
  手指轻轻的蜷缩,我还能感觉到那些日子以前,他握住我的手指的温暖。
  走到公交站牌下,不再看他。
  他再也不是那个坐在我前面打瞌睡的男孩了。
  他说我原来是他的流星,看见的同时也就失去了,而他还没来得及许愿。他问我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我不能回答他。他所看见的流星早已陨落。变的不是我,不是他,而是时间。
  即使所有的树都开着许多年前的花朵,我们,又如何能准确的找回当初挂住衣袖的那一朵?落在头上的那一朵?挡住眼睛的那一朵?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在避免更大的悲伤。而江远枫又知不知道,他始终是我最信任的人和我最后的支撑。青春愚昧,我的庄园鲜红的果实早已腐烂,不可舍,却又不可不舍。
  我已经不能再这样不可救药的沉迷于记忆所带来的欢欣和痛苦之中。我不能再这样,活在今天却总感觉几天的自己已经死了,我只是在为昨天活着。
  为偿还那些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