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但我特别的想念他。康金武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我们常常在梦中相见,梦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梦境是我欢乐的海洋,友谊的世界。时刻怀念着金武,回忆着过去,不敢面对现实,整天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我活的很难受。不断地回忆过去,就特别的思念往日的工友,一段时间,我拼命地四处打听他们的消息,得到他们平安的消息,对我来说是一种安慰,现实很残酷,多数工友不在老家,仍旧漂泊在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几次想去外面寻找他们,经济条件不允许,就指望着一亩挣钱微薄的蔬菜棚和二亩多地杂草纵生的玉米,家中满目疮痍,民康物阜的生活,我觉得这辈子是痴心妄想。
朋友是兄弟,唇齿相依,友谊最珍贵,和璧隋珠。失去了金武,失去了一切,我常自言自语地说,活着没意思。我几次想去金武坟上探望,妻子哭天抹泪的不让,他怕我去了回不来。我硬要去,妻子大哭不让,妻子不让去,我大哭不止,不懂事的儿子也跟着大哭,家中乱成一锅粥。姐姐们知道我得了“魔障”,纷纷过来为我祷告,祈求主耶稣饶恕我所犯的罪,怜悯我这个无知的人。四位姐姐都是耶稣的忠实信徒,她们确信耶稣能救我。我强烈反对,反对姐姐们为我祷告,我还讨价还价,如果耶稣真有神力,请保佑我的朋友们都一切顺利······姐姐们哭笑不得。因为思念往事,日子在糊里糊涂中也仿佛过的很快,我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醒来,知道了又是一年。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可我觉得太阳仍是无精打采,金武死后,总感觉不到阳光刺眼,即使我瞩目它许久。按照家乡风俗,农历正月初旬都要走亲戚。互串家门,礼物都不重,干粮筐子一个,里边主要就是馒头、菜包子、糖包子和二斤果子(油炸面食)。乱乱哄哄的几天,走了几家亲戚又招待几家,席间忽然有人问我康金武的情况,我说:“他不在了,金武出事了。”相问者是我二表哥李敬民,他曾在东营油田上跟我和康金武干了十几天活,因不满小组长咋咋呼呼,怀着怒气回了老家。二哥大惊,疑惑的反问:“康金武怎么了?”我说:“他死了。”二哥唉声叹气的深吸了一口酒,说:“金武可是个好人,不应该走的那么早,人生无常啊!”
当晚就做梦,梦见康金武站在院子里,下半身被大雪覆盖住,不停地伸手呼唤我拉他一把。又做一梦,金武被熊熊烈火围困,大喊救命,我过去拉他,就是动弹不得,气得没法,眼睁睁看着他烧成灰烬。我睡觉说梦话大喊大叫或是哭泣几声,妻子习以为常,并不曾喊醒我。这次,我刚想去余灰处寻找金武,被妻子喊醒了。我说:“三华,我是不是又说梦话了。”妻子说:“你起来到羊圈看看吧,我听到羊叫唤了。”挨着西邻居的院墙,我搭建了一间小屋,家里喂的一只绵羊就关在里头,而且我知道它已经到生产的时候了。那时,绵羊刚被引进来,身价很贵。我童年的记忆里,家乡父老各家各户喂的都是山羊,有白山羊青山羊,还有杂交的“花里虎”。本地山羊个子小,长得慢;绵羊个子大,长势快。看着别人家买了绵羊,我们很是眼馋;卖了玉米、粜了麦子,倾尽家资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一只怀有身孕的小绵羊。前主人还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亲戚,有这点儿关系,我们相信了前主人所告知的绵羊交配的时间。
我赶快穿上衣服,摸着手电筒就去了羊圈。绵羊在屋里站着,耷拉着脑袋,发出颤颤巍巍的咩咩声,像是啃啮着什么。我突然发现一只小羊羔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摇晃着脖子瑟瑟发抖。母羊来回摆动着身躯,舔舐着它的幼崽,一会儿脖子,一会儿尾部,慌里慌张的像是丈母娘亲闺女女婿——不知道从何处下口。我大喜的向妻子汇报:“三华,咱的绵羊将啦,将了一个啦!”妻子带着喜悦的声音,大声说:“赶紧弄些柴禾给小羊羔烤烤火。”我找了一些干草,点燃着,悄悄地往小羊身边靠拢。干草着尽,我再慢慢的往上放一些。忽然我发现身边一个黑影,样子极像康金武,手里也攥着一把干草,徐徐的放到火堆上,火苗顿时升腾起来。我吓得厉害,扯破了嗓子喊:“三华,赶紧过来!快点儿过来!”妻子已穿好了衣服,过来就说:“不值当的大惊小怪,我知道你就办不好,还是我来照管吧。”妻子摸起来放在地上的手电筒,要仔细照照羊羔,忽然照见我满头大汗,笑着说:“你呀你,让你给小羊羔烤火,光顾你自己啦,热的出汗。”我哆嗦着说:“三华,我这汗是吓得。”妻子仍是笑着说:“害怕啥?不就是一个羊羔吗?天寒地冻的也不要紧,帮它烤干身上就没事了。”我说:“三华,不是那回事,我刚才看见康金武啦。”妻子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把拽住我的衣服,尖声说:“你别吓唬我行不行,黑天半夜的。”我说:“刚才看到一个黑影很像金武。”妻子把手电重新放到地上,看到我一个人晃动着两个身影,分别映在左右两边墙上,顿时又笑了,说:“胆小鬼,那是你自己的影子,你和金武哥不一样呀,又瘦又矮。”我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太蹊跷,太玄乎。妻子见我傻愣着,说:“不要疑神疑鬼啦,赶明儿,我再让三姐给你祷告祷告。”姐姐们信主入迷,唯一有文化的三姐更入迷,好多村庄共建了一所大教堂,推举她为教主(口语说成头头儿)。我一有异常,妻子就通知三姐她们为我祈祷。让医生看病,看好看不好都要收钱;让教会祷告一番,众信徒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甚至哭泣哀鸣,分文不取。有被教会祷告好的病人,自愿的买些瓜子糖块,拿到教堂,说些主耶稣的神恩,所谓“作见证”。
因为被那个影子一吓,再加上守候绵羊生产,我毫无困意的和妻子熬到天明。这天是正月初八,父亲过来看望一下小羊羔,又通知我和哥哥再去走一家亲戚。我忽然反驳父亲,我说:“我不去,我要去康净庄,我要去找金武哥。”父亲无奈的吵我几声,又低声说:“咱能不能现实点儿,金武不在了,你上哪里去找他?光做梦不行,咱有家有孩子,咱还得生活。”父亲的话我听不进去,推起车子就往外走,妻子拉住我哭哭啼啼奋力阻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