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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金武之死


岁月如箭,很快儿子度过了一岁生日,时光也进入了公元两千零二年。生活没有大起大落,过一天少三晌,腾云驾雾般迷迷瞪瞪。我家的主要生活来源,仍旧是妻子娘家的那个蔬菜大棚。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大棚能发财,到最后,除去投资,所剩无几。“祸不单行”,妻弟结婚后,接管了那个大棚,我们随即成了无业游民。父亲年纪大了,抱不动孩子;我和妻子一边看孩子,一边煎熬着农村庄稼日子的辛酸。

秋收完毕,我村掀起了扎拱棚之风。很多人腾出来自家良田,准备扎建拱棚;也有人已经播种了小麦,又自行销毁。大势所趋之下,我们也建了一个,大小约一亩地。虽然投资两三千元,对我们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多亏亲朋好友帮助,才没有做难。因为我们决策很晚,又等着推土机,排号在最后;整个拱棚的建设,大都在冬天进行。刚垛好墙、挖好柱子坑,就上冻了;冒着风雪严寒和妻子拧大小竹竿,无比惬意,谈笑风生,艰苦创业的劲头十足,都期待着来春能发大财。

康金武结婚后,一直在外面打工,农忙或过年时就回来。金武每次归来,必来找我,畅谈一通,给我一番鼓励。

有活干着,日子仿佛更快,一晃迎来公历零三年的元旦。元旦过后十几天,康金武就来找我了。时逢隆冬时分,寒气彻骨,正该我和二俭在育苗棚值班。早起雾气特大,天空混混沌沌,没有一点儿露太阳的希望。二俭也没去,我拉了一层草苫子,便钻进棚里装碗。那时育苗都是搭伙找一个大棚,抓阄分地方,然后各家预备土质,买好小塑料碗,装好,再一起泼水,烫种子。妻子带着儿子也来到棚里,连看孩子带干活。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外边有人大声喊我:“二红,二红,赶快回家吧,康金武来了!”我慌忙跑出去,一看是我堂姐,就说:“你看见金武来啦?现在在哪里?”姐姐像是穷急地说:“来了多会儿了,还带着他媳妇,到处找你找不到,康金武还驮着你二叔到聂家看了看,也没有你;我料定一准在这育苗棚里!”

急匆匆回到家,父亲已把大门打开了,院子里停放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二叔和父亲正在屋里陪着金武夫妇说话。二人一见面话就多起来,嫂子说:“你金武哥就是跟你亲,昨天傍晚到的家,晚上就要找你玩儿,黑天摸地的,没让他来,今天俺俩都来了。”妻子也说:“二红也是整天价念叨金武哥,恐怕他在外边打工受罪。”我把建设了一个新拱棚告诉了他,康金武也说计划以后在家种蔬菜大棚,打工不容易,熬时太长,挣钱不多,撇家舍业太辛苦。嫂子很赞成,在家安生过日子,可建设大棚,手里也是没钱,就和金武商议好,过了农历年,还得外出打一春天工。

二俭知道消息,也过来了。和他俩拉了许多,却找不到“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因为二俭和康金武都不爱喝酒,我也没有让人的习惯。父亲和二叔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喜欢喝二两,他兄弟二人喝了一瓶白酒,微有醉意,说着话回去了。剩下我们三人,无话不谈,康金武还是重复说,他也厌倦了背井离乡的打工生活,再干个一年半载,坚决回家种大棚;并提前邀请我和二俭到时候传授经验,多多帮助。我们问他,过了年去哪里,金武挠着头,颇显无奈的说是去河北石家庄砖窑厂干活。

伟人论国事,平民谈家常。我们三人说起话来,笑声不断。嫂子和妻子也在一旁不时插嘴,儿子摇摇摆摆,两边凑热闹。二俭抽了一个空,把育苗棚上的草苫子给放了,又回来,嫂子催促着要回家,康金武郑重其事地说:“明年再干一春天,挣几千,回来建设一个棚,再给阳阳(他儿子)过过三岁生日,就闭门封刀,不再外出打工了。”嫂子一听这话,就笑着说:“这样想就对了,要学习二红兄弟,做个模范丈夫,天天守着老婆孩子。”二俭兴致盎然,放完草苫子,走这一路子,显得很冷,哆嗦着说:“我们现在正育香瓜苗,待到春上香瓜成熟时,欢迎你们来品尝!”嫂子忙搭腔说:“到时一定来,可别不舍得!”金武就说:“咱要不来吃,小霍肯定给咱送去!”嫂子马上说:“哎呀,上次二红给咱送了一大袋子香瓜,没吃完,坏了许多,可别再送啦!”金武又挠头说:“我咋不知道?我忘啦?”嫂子笑着说:“你没忘,春天你没在家,二红兄弟连一口水也没喝咱的,送来就走了。”二俭是个标准烟民,我和金武经他想让,也抽起烟来,室内乌烟瘴气,呛得嫂子和妻子领着儿子出去了。

我们三人同岁,都是蛇年生人。康金武是正月初五,二俭是五月初三,我是腊月初九。在东营的时候,康金武还曾作诗说:康生蛇年头,霍生蛇年尾;不是同日生,却为亲兄弟。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嫂子极力催促,说是抹黑回家,恐怕摩托车无灯。阴了一天,落日时又晴了,残阳如血。我们把康金武夫妇送出去老远,直到上了大路。嫂子不让送了,金武也吵我止步。康金武蹬着车就走,嫂子坐好,频频挥手。开出一段路子,突然又停下了,我慌忙跑过去,看看咋回事。嫂子下来,金武也闸住车,围着观察状况。我问:“怎么啦?”金武小声嘀咕说:“咱说借辆新车吧,你嫂子不让,骑个破的,光闹毛病。”我一窍不通,也帮不上忙,就拦截熟人相助。不一会儿,康金武又把车打着火了,二人劝我回去,骑车走了。我直到看不见康金武的影子才转身回家,那种恋恋不舍的心情,就是兄弟分别的揪心之痛。谁又会料到,那次分别竟是永别!是我和康金武所见的最后一面!次年春,康金武惨死在河北石家庄砖窑厂,时年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