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力,晚霞溢彩,景色迷人。出来闹市,来到郊区,一片荒凉的芦苇丛沐浴在低垂的阳光里,给人无限的遐想。三人无暇顾及眼前美景,大踏步赶往西营新村的出租院子。望着惨淡浮云,想着天也快黑了。正在快步疾走,武茂友回头冲我,若有所思的说:“这会儿好像有什么话来形容一下,就是想不起来了。”我只顾张望四周景色,没明白武茂友话中含意。张付敏笑了笑,斩钉截铁的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武茂友乐了,用棍子扫荡几下荒草,说:“对对,就这话,还是付敏记性好。”记得刚刚看了电影《糊涂大醉侠》,可能是里边的台词。武茂友又重复了四五遍,我浑身一哆嗉,真有一种慷慨悲壮之感。r
城市是个万花筒,出来繁华地带,就看不到楼房大厦和穿戴艳丽之人了;郊区坑坑洼洼,一片小屋,小板房子的,随处都有,进进出出的都是农民工模样,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一眼就能分辨。记得在民工队干活时,逢休息,就挑几件好衣服穿上,去基地玩。后来,就不换衣服了,康金武说得好“穿多好也白搭,咱这张脸改不了,贼眉鼠眼的四处乱瞅,啥都觉得稀罕,人家一眼就知道咱来自农村。”这话不假,那天傻四凑合了好几个人的衣服,偷穿了德震哥的皮鞋,还让人系了领带,自以为板正帅气,昂首挺胸像城里人了。可是走到基地,看见一位穿超短裙的妇女,就弯下腰来,跟着人家后头看了几十米远。要是城里人,揍死他也干不出这种事!r
来到薛明全的出租院儿,很多工友劳累一天回来了,有的站在屋门口说话,有的拿着笤帚打扫自己门口那一块儿。薛明全穿着一件烂大衣正在给三轮车打气,薛嫂子蹲身帮忙按着。她俩见俺过来,装作不认识,提着打气筒回屋,虚掩上了门。r
先前已经向薛明全打听了那人的名字,叫苟曹德(化名)。我们过去,有几个屋门上着锁,旁边两位中年妇女说着话,张付敏问:“哎,问你一个人,苟曹德住哪个?”妇女见张付敏气势汹汹,没敢回答。武茂友学着普通话,撇腔倒罐说:“我们是他老乡,没有别的事情,找他玩的。”一个妇女用手指了指。r
武茂友小心翼翼的把棍子依靠墙上,想敲门。张付敏少年气盛,沉不住气,哐啷一声,把门踹开了。一间小屋,破烂不堪,屋角一堆酒瓶子,里边乌烟瘴气,从床上爬起来一位彪形大汉,还叼着烟哩,大声问:“操!干啥的?踹我的门!”我一看,苟曹德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要堵了屋里,不好对付;里边狭窄,三人无法施展。就软绵绵的说:“你出来,俺就是问你一件事。”苟曹德扔掉烟,提上鞋,走了出来。r
相互一照面,一句话没说,武茂友上去来了个“黑狗钻裆”;苟曹德有预防,嘴里说着:“奥,你仨小兔崽子想打仗呀!我不弄死您!”一脚把武茂友蹬出去好远。我只一愣,张付敏顺手摸着棍子,照头一棒,正打在苟曹德后背上。苟曹德疾走两步,也许是想逃,也许是找家伙拼命。张付敏一个箭步撵上,又一棍子,打在脖子上,苟曹德“哎呀”一声倒地。俗话说“体大力不亏”,苟曹德挨了两下,好像没事,腿一拱,想站起来,张付敏咬咬牙,狠狠心,用着力气又举起了棍子。正在这时,武茂友像个跳骚,一蹦,瞬间骑在苟曹德背上,抡起拳头,一阵乱打。张付敏扔掉棍子,上去帮忙,像农村杀猪,帮着拽住耳朵。r
武茂友骑在苟曹德背上,那阵势就像“武松打虎”,把他老武家的豪放气概,表现的淋漓尽致;为了俺聊城老乡,也算义薄云天。武松可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一生锄强扶弱;刺杀贪官污吏为民除恶的侠义壮举,流传至今,妇孺皆知。身为武氏后人,茂友真像个草莽英雄。r
张付敏执拗脾气一上来,出手相当狠,不计后果,若是第三棍子再下去,打到头上,估计苟曹德就没命了。我潜意识里还在祈祷,千万别出人命,要是那样,我们这辈子真的壮志未酬了。水火无情人有情,一般情况下不能下死手。r
苟曹德怎么挣扎,也起不来,我按着一条腿,付敏按着头部;他还一个劲喊叫,嚣张气焰不小。说他认得东营村谁谁谁?西营村谁谁谁?大公路上谁谁谁?芦苇丛里谁谁谁?张付敏说:“老天爷是您二舅也白搭,今儿里个好好收拾收拾你!先打死后偿命!”武茂友边打边说:“白搭,提谁也白搭,克林顿也救不了你,耶稣也救不了你!打死你,我偿命!”r
苟曹德虚有其表,不禁打,一会儿就求饶了,说是给买烟抽,买酒喝。整个大院,没一个人拉架,都躲到屋里,关上房门,有几位妇女,在窗户口,伸长脖子张望。r
最后,还是武茂友心眼多,让苟曹德站起来,跟着我们到辛店派出所接受调查。张付敏会意,冲着院子里说:“大伙听着,以后谁再找苟曹德,就说让派出所带走了。”苟曹德一听去派出所,认为我们是便衣哩,露出亡魂丧胆之状,出去大门,一头扎进芦苇丛里。我们装着呐喊,追了一会儿。苟曹德身高腿长,一溜烟无影无踪了。r
薛明全夫妇依旧在市场卖菜,几天之后见到他。他说的更玄乎,说苟曹德没再回来,房东把他那一间房又租给了别人,房东亲口说,苟曹德真被派出所抓走了,又被遣返回老家,可能归国家抚养几年。r
又过了几天,我还是没找到活干,带来的一些钱早花光了,打零工挣的一些也花光了,就靠着张付敏卖些废品破烂度日。我已欠表哥嫂子的恩情太多太多,一次次走了又回,来了又走,再这样麻烦她们,每天去她家吃饭,我会生不如死。晚上去表哥家吃饭,嫂子也心疼我的遭遇,但无能为力,东营市靠油田起家,别的企业厂子少,找活就难。我要几天不去表哥家吃饭,嫂子就发脾气责怪。我想过回家,可这副样子能回家吗?家里贫穷、缺钱,又是冬季农闲。在家痛苦的伤疤还没愈合,若要再回家,准会折磨死我。r
找不到活干的日子,我的心都碎了,有时就彻底绝望。好的词语也会写,好的话,也会说,好的前途,也会想。但那都等于一张白纸!处在那种情况下,若没有张付敏和武茂友的帮助,我将无法坚持。付敏拿来一些书,上边有许多鼓励人的话语。我也知道“黎明前最黑暗,胜利前最绝望,成功前最渺茫。”在那种情况下,我就认为那些鼓励人的词句,说穿了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纯粹废话!钱是多么的宝贵,没有它,寸步难行;没有它,就是死路一条。我想,越是有钱的人,越不会体会到钱的可贵。r
如果我就这样怀着遗憾离开东营市,或许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机会回来了;虽然我把东营市作为第二故乡,但眷恋之中有些悔恨。“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也没有相同的人生。”难道我的人生就这样悲惨?我就是秋后的一片落叶,发黄坠地,永远不会再有蓬勃的绿色吗?我将何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