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高楼万丈平地起”,我们建筑队里也是一拳一脚的扎实进行。初期打垫层,南北楼搭伙干,搅拌机不分昼夜嗡嗡作响。晚上不断的加班,接连好几天都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最紧张施工时曾经大干通宵。我主要被安排推石子或推沙子,供应不上就拼命,把衣服往下扒,只剩单裤秋衣。r
起主体时,我的主要任务是在楼下装砖。南楼也由一个李工长又增加了一个贺工长。贺工长,黑脸大汉,性情温和,在家排行老五,我们当面喊他贺师傅,背后叫他贺老五,对我倍爱有加。开始挖地槽时,贺师傅有事耽搁,李工长让我点了一个星期的名,说是代贺老五行令,贺师傅也说我帮了他几天忙。装砖是个累活,老工人都躲避着不干,抢着往楼上跑。贺师傅就特意让我在楼下装砖,并私下告诉我,如果坚持到最后,我将被评定为最高工资。r
装砖之活只安排三个人,我是坚守岗位,搭档却几经更换。最早有闫文礼,二层楼还没盖完,他就去了北京,说是托关系又找到了一份好活,工资多又轻快。三礼走后换上了梁发豹,发豹也是老乡,山东冠县白佛头村人,中等个子,体格健壮,横眉立目,几分威严。同村梁氏族人也不少,还有姓刘的,住在我们隔壁,有梁发峰、梁发力、梁发堂、梁敬堂、刘明星和刘明纪等人。梁发豹被抽调架子工,刘希磐从伙房里下来,安排到我们装砖的队伍里。伙房里忙不过来,刘希磐又被调走,来了同乡镇老乡王秀举。后来还有梁敬堂、刘明纪等老乡都在一块儿装过砖。搭档里,安徽人也不少,有陈满意、陈卫东、曹三里、孙仲坤、张华等人。陈满意年龄小,染着一头黄发,爱贪玩,干活漫不经心;梁敬堂年长,打工历史长,什么罪都受过,装砖很卖力。俺三人搭伙时,他俩经常打架,几辆铁车空空,上面工友大喊要砖。贺师傅就下来,拍着陈满意肩膀说:“陈满意呀陈满意,你让我非常的不满意。”梁敬堂晃荡着砖卡子说:“不满意就赶快换掉,他不走,我就不干这狗日的活了。”结果,二人都被换掉。安徽张华,矮个胖子,四方大脸,留着长头发,蓄着小胡子,经常手捋胡须,闭目静思;样似相面先生,我看着也是个懂阴阳通八卦的高人。装了几天砖,才知他真不简单,是个气功大师。建楼房所用之砖,都是一级砖,瓷实,坚硬无比。张华用口气,能连开好几块儿砖,惊得工友们目瞪口呆。后来,在上班前下班后,或是中间停息时,他都会教我练气功。徒手开砖,一般人很费力,张华轻而易举,虽有气功在身,里边却大有技巧。识破其中奥妙后,张华微笑着说:“其实咱也不笨,也会糊弄人,要是在电视上表演,观众会认为咱有多厉害哩。”说完又打断几块儿。正巧被贺师傅看见,冲下面大喊几声,也把他换掉了。r
我在装砖的岗位上坚持着,两手都磨了厚厚的膙子。一上班,眼睛就不停的盯着“龙门架”,目光顺着空车往下滑,空车一落地,猛走两步,赶紧拉出来。几台拖拉机不停的往工地送砖,卸到地下,整整齐齐。我们拉着小铁车,挨着一摞摞装走,满后拉到“龙门架”上,冲着开卷扬机的工友一摆手,几车砖迅速升空。每天干活十二个小时还多,“龙门架”上的吊盘,不知上下多少遭,空车、砖车、空车、灰车、钢筋、盒子板、木板、木头桩子,在上边来回变更。危险是有的,砖车满载,时不时掉下几块儿,砸的铁架子叮当乱响;灰车放不安稳时,一升卷扬机就歪倒,沙灰洒落一地;吊盘门忘记关,铁车下落时,腾空飞跃,抢先着陆。有时,还和楼上的那些伺候大师傅(技工)的工友产生矛盾,那次一个小我四五岁的工友给我闹着玩儿,用小石块儿投我,我突然头脑发热,脑袋里一根筋像导火索爆炸了,摸起一块儿半头砖,猛然投掷,不偏不斜正中工友左眼,第二天就肿胀的如水铃铛。虚伪的我死要面子,竟然没向工友道歉,内心却狠狠谴责自己。本身楼上楼下的工友闹着玩儿是常事,说笑话相互讽刺、呼喊外号、投点儿小石子,寻点儿乐趣。工友老乡一个锅里吃饭,和睦相处,亲如兄弟,就我有时爱翻脸,二俭背后对人说:“俺二叔有点儿神经病,最好别惹他。”几天后,那位工友的眼睛恢复了,他也宽宏大量,没有计较,我却心里难受了好几天。r
劳累一天,晚上的12号房间照例嘻嘻哈哈,热闹异常。有一半人进入梦乡后,剩下的打着扑克或是看书,老乡古立春每晚上趴着写字,一直写到半夜,到现在我都纳闷,他究竟写的啥?古立春,高个、白净、长得很帅,魏庄镇草佛堂村人,是我顶头睡觉的工友。崔鹏杰挨着我一头睡,我高兴的时候给大伙拉呱时,夜已极深,他就拿着一个纸条偷偷递给我,上面写着“白天装砖拉小车,何时能熬到新年?霍师傅睡吧。”r
干了两个月左右,主体还没完工,不知具体原因,南北楼突然停工。会计郑师傅,负责给我们记工,每天一张帖,排队打饭时,拿着茶缸子在墙纸上找自己的名字。停工第二天,办公室墙上又多了一块儿小黑板,郑师傅拿着粉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着:早餐:馒头米饭和鸡蛋两个;午饭:鸡腿、肉菜、馒头······r
工友望着小黑板,像是看着赵本山表演的经典小品,笑声不断。闲言碎语,排山倒海般对着小黑板发泄。我们没见过鸡蛋、鸡腿。米饭可能有,应该叫米汤。肉菜是有的,半茶缸子菜,上面飘着两块儿薄薄的肉。周军国爱闹笑话,一起吃饭时,用筷子夹住肉,往嘴边放四五次就是不舍得吃,最后冲着我说:“二哥,咱还是先把肉吃了,万一吃饱了,剩下了这两块儿肉,多可惜呀。”二俭用胳膊故意一捣,肉突然掉到地下,周军国慌忙拾起来说:“呀呀,不让活了咋?”用水冲洗一下再填到嘴里,然后唱着:“最近比较难,最近比较难。”r
停工的原因可能是不安全或是主体起的太快不符合建筑要求。又传来消息说,技工全部放假,楼不让建了,我们壮工谁愿意回家就回家,我一下子傻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