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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睁开眼,新的一天到了。“有钱难买黎明觉”,工友们无精打采起床,拿着茶缸子,骂着娘,去伙房打饭。金武提着热馒头,到我们宿舍,叮嘱李长震和傻四上井照顾好景春。我打算把景春喊来民工队吃饭,金武打着他的馒头哩,就让他在值班室吃吧。昨天“营”字号井架没拆成,猜思着还得去拆那部。和张建国、王建桥提溜着安全帽子,到安装队工具房报道。半道里,正碰见我们班长陈翔飞,大步流星朝我们走来。张建国说:“陈师傅,着急干啥去?”r

陈翔飞一愣,忙说:“啊呀,小伙子,想去民工队喊你们哩。”王建桥说:“陈师傅,是不是改换井场啦?”陈翔飞说:“是,是,今天去垦东,远着哩,早出车,天气又不好。”边说着,边带着我们一路小跑。筑路队值班室门口,向北几十米就是大街,大客车就停在路旁,敞着门,队长陈玉华也像着急了,弯着腰挥手,示意我们快跑两步。急匆匆上来,照例坐在最后一排,汽车撒着欢跑起来了。突然,职工伙里站起来一个民工,直往我门后边观望,搜索着什么的样子。r

我一看,禁不住放声大笑,笑的职工们都回过头来看我,一个工人还说“那小子的神经病又犯啦”。那个民工来到我跟前,喜得眼泪都模糊了我的眼睛,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拍打他肩膀,说:“景春,傻兄弟,你咋上来了?”景春还莫名其妙,小声说:“霍哥,俺哥让我跟着你干活。”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我说:“你怎么上车的?我咋没看见你。”景春说:“吃了饭,就在康哥门口等着,说是一会儿就坐车上井干活。我见你们往车上猛跑,我怕误事,就跟着上了车,还纳闷呢,随后没看到你的影子。”r

王建桥知道缘由,喜得像头猪,“吭哧吭哧”闷着头笑。张建国对我说:“跟你一样,傻家伙,呵呵。”景春不知道民工队咋回事,我们班长也发现情况,抓着栏杆,晃晃悠悠走过来,说:“呀,你们咋来了四个人?”王建桥指着景春说:“陈师傅,他不是人。”我说:“陈师傅,他是俺兄弟,来跟着玩哩。”张建国就逗班长说:“陈师傅,多来一个人,你们安装队不更高兴吗?反正开三个人的工资。”陈翔飞笑了笑,往前边坐着去了。r

汽车进入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放眼望去,沟壑纵横之地,一片焦黄,大片芦苇倒伏,也有直立着的,随着狂风,来回荡漾,像个疯子跳舞。几只野兔穿梭在草丛中,打着圈奔跑。景春把头伸出窗外,惊奇地喊我:“霍哥,上边有鹰。”几只雄鹰展翅高空,也盘旋着,忽然俯冲下来,我们车子仍急速前行,队长问职工们:“看清楚了吗?逮住兔子了吗?”r

职工们大都迷迷瞪瞪半睡半醒,回答说:“不知道,不知道。”景春突然说:“逮住了,逮住了。”队长望了望他,没吱声。张建国小声对景春说:“职工说话,咱别搭腔,人家不理咱。”r

挺进井场,工作依旧,他俩抢着拉麻绳,又把挖坑之活留给了我。渤海边的湿地,水位很浅,填埋时,若水多,就不停地从坑里往外舀水,再不行,就把泥土装进草袋子,一个个埋上;所以挖坑时,特别费劲。我挖坑,景春看着玩,我脱下衣服,景春就给拿着。r

正巧碰到几个有草袋子的,铁锨挖不出来,草袋子又很难铲坏,急的我满头大汗,职工还一个劲催促。按照经验,我铲坏一个缺口,就顺着往外扒扯泥,剩下半袋子了,就下手往外整个薅出来。弄得浑身是泥,景春给我擦汗。张建国和王建桥二贼,拉麻绳也不容易。井场稀巴烂,油泥遍地,拖着麻绳跑起来不方便,稍不留神,就会蹭到架子上的职工,把人家粉红色的工衣,沾染上污渍。接着井架子上传来声声叫骂“玛丽隔壁找死呀”“玛丽隔壁瞎眼啦”“小心点儿”“看准点儿”。叫唤的会儿大了,陈翔飞就往高空喊几嗓子:“行了,行了,嘴巴放干净点儿!”r

又冲我咋呼几声:“小伙子,挖的快点儿!”又找来一把铁锨,让景春帮忙。景春边挖边问我:“霍哥,你们这工人还骂人呀?”我说:“恩,急了眼骂几声。”又问:“建华和春林哥,以前也跟着干过这活吗?”我说:“干过,都干过,被派往安装队好几次哩,烦了,尥蹶子,就再去修路组。”职工骂民工常有的事,也是个别的人,大多数工人师傅心地善良。人都有心情烦躁的时候,发发脾气,骂几声,释放出来就没事了,如果都理智一些,用善良之心去宽容理解一下,职工和民工的关系还是和谐的。r

夕阳扎进云层里,琢磨着快坠落了,我们才竣工。归来途中,又起了雾气。顺着公路开出保护区管理站,天黑了下来,雾气更浓,汽车开着大灯,才看见前方几十米远。司机是老师傅,“轻车熟路”,方向摸不迷,只是速度放不开。驶进人烟稠密之地,往窗外瞅瞅,村庄房子和少的可怜的树木,都隐没在浓浓的雾色里。车窗紧闭,职工打开放放烟,外面弥漫着的白雾,便飘忽不定钻进来。r

陈翔飞就喊:“不抽烟不就没事啦!”胖子就说:“听班长的,都把烟掐了。”好几个人掐了烟,聊起天来。工人文化素质都很高,从他们的交谈中,学到了很多未知的东西。听到有人拉呱,队长也挤着坐过来,班长站着给司机提着醒。我们四个在最后偎依着,洗耳恭听。胖子说:“自从香港回归,咱涨了几百元的工资,咱以后真得好好干,多为祖国献石油。”队长说:“还是胖子看透事,国家不忘咱,咱就得多贡献力量。”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起来香港的历史了。队长说:“二战期间,香港作为英国殖民地,被日军攻破,沦陷好几年。”r

景春小声对我说:“沦陷了三年零八个月。”我说:“你咋知道?”他说:“老师讲的。”有人问道:“日本投降,二战结束,英国怎么又重掌香港主权啦?”没人回答,车子缓缓前行,车内寂静一片。突然,景春跑向前边,站到工人伙里,滔滔不绝的拉起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英军太平洋司令在香港登陆,从鬼子手中接受香港。国民党政府也想占领,少量部队也进入新界,负责接收鬼子的武器装备,但遭到英国方面的拒绝和反对后,再加上来自美国的压力,便乖乖的撤走了。”胖子笑了几声,说:“小伙子说的不孬,接着拉。”r

景春说话带有天津味,优美动听:“不久,内战爆发,国民党忙于对付共产党,也就无暇顾及这个弹丸之地了。”说着,晃晃小拳头,比拟着香港之小。r

张建国对我说:“快吧你神经病的兄弟拉过来,别丢咱民工的人。”我站起来,又被王建桥按倒,说:“让他吹吹也不孬,看看谁再敢小瞧咱民工。”景春还是说:“解放军南下,连战皆捷,势如破竹,所向披靡,解放广东后,凭着几条木船就敢横渡琼州海峡,解放了海南岛。r

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小香港,只要一声令下,已经陈兵边界的解放军战士不须吹灰之力就能踏平香港。”没有一丝掌声,有些工人又掏出烟来,点燃上大口吸着,嘴里吐着烟圈。有人叹气似地问:“那为啥不收回祖国怀抱?”景春好像“万事通”,说:“还是毛主席和周总理远见卓识、高瞻远瞩,做出了长期利用香港的战略方针。”景春还要讲,被我拉回后边座位上。r

张建国说:“你要把人家拉烦了,给你两巴掌,就老实了。”王建桥说:“别鬼子,鬼子的,小心揍你,俺班长外号叫鬼子。”我说:“景春,咱民工向来不和职工说话的。”r

景春拉了半天,也没四座皆惊。我倒认为他口才极好,不畏工人,敢于表达自己。人的性格有点儿差异,有的人懂得多,嘴里不会说;有的人知道点儿事,就能用语言表达出来,各有千秋。回到东营,筑路队值班室围着很多人,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