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凉捻指天时热,花枝开回首花枝谢。”时光推移,我和工友们在艰难的环境里苦苦挣扎,建筑队里的活也一桩桩进行着。r
新工地紧张施工,不断地从我们这边调人,后来把工长也调走了,又安排了一位新工长,各种任务由他分配、监督。新工长叫王振刚,不很高,四十多岁,长脸,厚嘴唇,说话走路慢慢腾腾,脾气时好时坏。据说以前是老板的徒弟,石老板不得志时也给人打工,说是木工出身,王振刚跟着他学活。很多工友看着王振刚老实,经常给他闹着玩。老乡吴国华,伶牙俐齿,出口成章。有次急匆匆去厕所,半路遇到王振刚,就大声吆喝:“振刚,喝水不?”振刚说:“刚吃饭不渴,不喝水。”吴国华就笑了,马上说:“你要不喝,我可放了!”抽身进了厕所。王振刚停下脚步,扭转身愣在那里,用手指着国华背影,气的哆嗦:“你,你,你,倒霉孩子!”振刚急了眼也很顽固,有次周文春惹恼了他,非要开除。那次安排我和文春在六楼清理,干到半晌,寻思着楼高路远,检查的很难上来,俺俩就坐了一会儿,放声唱起来。我对着屋门,文春对着我。我一眼瞅见振刚上来了,就低声说:“春,别唱了,快起来,振刚来了。”文春摇晃着脑袋不信,说:“别说振缸,振盆振碗来了我也不怕!他不就是咱老板的一个狗腿子吗!”说完,又起了两嗓子:“人活一口气,难得拼一回。生死路一条,聚散酒一杯。”r
周文春唱音儿刚落,王振刚已扽住他一只耳朵,使劲往上提。疼的文春直叫唤:“王振刚你撒手,快撒手!”振刚没松开,直说:“我观察你一会儿了,不老实干活,还正经八百的坐着。”我丢掉工具,过来劝解,振刚松了手。文春满脸通红,一手捂住耳朵,不服气的说:“振刚你真使劲呀?你别忘了,你是啥出身,头二年你也是壮工,你牛哄哄啥?”振刚过来又扽住那只耳朵,说:“小兔崽子你说啥哩,不服气是咋地?”文春像是疼坏了,伸出右手,慢慢一拳顶住振刚腹部,稍一用劲,振刚一个趔趄倒在地上。r
周文春这不紧不慢的一拳,惹来了麻烦。王振刚对他不依不饶;很委屈的样子,报与米师傅,说是遭了壮工的打,建议开除周文春。在等待派活时,米师傅宣布,有人不服从管理,并点名把周文春调往新工地。旁边的王振刚一听急了,说:“不能把周文春调到那边儿,坚决开除,放走老家!”米师傅笑了,没再说话。王振刚是老板徒弟,算是嫡系工长;米师傅虽是总工长,也得看老板面子。米师傅去了新工地,一连好几天没过来;王振刚一手遮天。周文春的娃娃脸不再笑了,络腮胡子更加旺盛,耷拉脑袋,一筹莫展。老乡都找王振刚说情,对以前的工长,大家都毕恭毕敬,口口声声亲切地喊师傅,对王振刚,不得已也喊师傅,求告人家要表示尊敬,喊师傅还挂上名字,弄得他哭笑不得。二杰说:“振刚王师傅,不要动不动就开除,都不给老板干活,他指望啥挣大钱呀?行行好,让文春一回吧。”代峰也说:“王师傅振刚,值不当的开除,文春只是小孩脾气,冒犯一下没事,下次改了;当工长不能斤斤计较。”周军国直接趴到王振刚脸上,相聚一尺远,说:“王、王振刚师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民一马吧!”我们头一年的新工人光说好话,二星、吴国华等老工人劈头盖脸戗他一顿也没事。可他软硬不吃,坚决要把周文春驱逐出建筑工地。r
后来,二星往新工地找到臧志强,给王振刚说了说,才算把文春留下。臧志强少年得志,是工地一位负责人,又是老板近亲,年龄与我们相仿,与二星很要好。王振刚给了臧志强面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多亏二星从中斡旋。清理完地下室,接着打地面,周文春被安排推石子,驾着独轮车,一蹦三跳,甭提多高兴了。周军国说他,以后千万别忘了二星的大恩大德,结婚时,想着给二星留一个火烧吃。r
任务安排的紧锣密鼓,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干活时间,还觉得干不过来。室内粘贴瓷砖(地贴砖),我跟着伺候一位叫詹世军的技工师傅,他是当地人,性情温和,见我裤子坏了,非让脱下来,他拿家走给缝缝补补,第二天上班时再捎回来。还一位技工师傅,脾气也很好,姓于,名字忘记,是一个矮胖老头,样子酷似著名香港影视演员曾志伟。工长派于师傅安装落水管(楼顶雨水的通道),并特意让他挑选两名壮工。于师傅精挑细选了两名忠厚老实又“能征善战”的干将,并非旁人,就是我和闫文报。r
跟着于师傅安装落水管,楼上楼下来回跑,满头大汗。于师傅从来不批评,却一个劲夸奖俺俩聪明伶俐干得快。有时需要用沥青油固定,就满工地拾木屑,架起大锅熬沥青。烟熏火燎,天气又热,常常汗流浃背,睁不开眼。于师傅抽了一袋烟,看俺俩忙得紧,就微笑着说:“小伙子,别心急,累了就歇会儿,抓紧过来吧,阴凉地儿坐会儿。”文报说:“不能歇着,振刚这家伙在一旁瞅着哩,别再给弄个开除。”我也说:“熬了大半年了,再弄一个开除,多丢人呀!”说着,二人就往大锅下面蓄柴火,拿铁棍在锅里搅拌着。遇到起火,木头若湿,不易生着,二人就拾一些塑料袋和干草点燃,趴在地下,用嘴吹。r
安完落水管,我又和梁发峰、梁发豹磨了好多天地面。磨地面的活可不轻松,机器又重,双手使劲掌握着,电闸一开,满屋尘灰飞扬,其呛人的程度,戴着口罩都不管用。下班后,先找水管子冲洗,嘴里,鼻子里全是尘灰,头发更不用说,浑身没人样。干了几天,实在受不了,俺仨就去找王振刚,让他换换人。振刚说:“我说了算,还是您说了算。”又弄了一鼻子灰!气的梁发豹罢了工,找了个机会去了新工地。梁发峰晚上向王振刚请假,说是明天肚子疼哩,让他再安排人。看着工友都不想干磨地面的活,二星自告奋勇,三个人轮班的活成了俺俩干了。二星就是二星,干活就拼命,口罩也不戴,有时热了,扒衣服光脊梁;下了班,拿水管子往身上一放,从头到脚冲洗一遍。r
那次,刚磨完一个楼层,正待往上搬,突然从窗口望见工地上来了四个打工的,扛着呢绒袋子,弯着腰。王振刚过去搭话,四人放下袋子,掏烟相让。王振刚可能不愿留人的样子,用手示意,让他们走。其中两个人又把行李重新扛起。二星见状,对我说:“二红,你先歇会儿,我下去看看是咱老乡不?”说着,飞快的跑下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