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心情越来越糟。我特别想念以前的朋友,手足情深,离别多日,过度思念常令我无法入睡。再加上吃不好,喝不好,遇到一个麻烦人的累活,就有一种急切的想回家的念头。一段时间,脾气又有些不好,性格有点儿古怪,自我无法控制,极度的闹笑话。工友会把自己讲的每一句话当成笑谈,不予信任。在我一番“高谈阔论”之后,姜正法就说:“哈!我看二红的症状越发严重,恐怕坚持不到底,就会发疯。”代峰和二杰就劝我往家写信,写信能调整心态。我不愿意写信,写也写不好。别的老乡倒经常往家去信,主要写给未婚妻,写好后,拿给姜正法,让他修改一番。姜正法看完后,总鼓励说:“有进步,有进步,琢磨成美玉,锻炼出良金;只要多写,都能写得很好!”一开始,有位小老乡往他未来的媳妇家写信,开笔就是:岳父岳母,气的姜正法照头一巴掌,说:“你这是唱戏呐!不该拽词就别瞎拽;用咱老家话写多好,大爷大娘您们好!”小老乡直点头,说:“是,是,正法哥教的是!”说着,撕掉,又重新换一张纸。r
我没有了理想,心地狭隘。我知道呆在建筑队里没有出路,回家更无发展前途;想去远方,去一个陌生的世界闯闯;却没胆量,总觉得天下之大,没自己的容身之处。仍旧改变不了保守的思想,去除不了传统的生活观念,舍不得用血汗钱去学一技之长。心里有苦,脸上全显露出来;细心地朋友能觉察到。r
一天傍晚,啃了一个馒头就躺倒床上。周文春和周军国把我拉了起来,说是到楼里边商量一件大事。迷迷糊糊跟着去了,一直上到六楼。周军国说:“你俩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就来!”周文春拽着我走到阳台上,清扫一片尘土,坐下,拉起来他这几天干活的情况。不一会儿,周军国上来了,未见其人,就听其声:“文春,文春,你让我买的东西,钱还不够哩,我又赊了点儿!”周文春赶紧下楼迎接他。二人提溜着酒,小菜,一大瓶可口可乐上来了。穷命之人,放不住钱,刚支取了二十元,看谁花的快。我那钱也是买了小菜,填了他俩的肚子里。r
夜幕笼罩,放眼望去,一片灯的海洋。我们坐在六楼最西段的一户阳台上,借着朦胧月光,对饮起来。周文春说:“二哥,我见你这两天光耷拉着脸,不会是想家了吧。”周军国说:“不会,不会,有咱兄弟在一起,说说笑笑多热闹,怎么会想家呀?”周文春说:“你是不是想你那些大专同学啦?”周军国也问:“二哥,你那少林寺的师兄弟还有联系不?”我已喝了二两酒,头脑发热,面对他俩幼稚的提问,哭笑不得,只恨自己当初光说胡话,糊弄兄弟们玩儿。我说:“你俩赶紧喝口酒,我告诉你俩一件真事。”二人洗耳恭听,我郑重其事地说:“文春,军国,兄弟,我没上过大专,也从来没去过少林寺!”周军国哈哈大笑,用胳臂肘直捣周文春,大声说:“二红二哥,莫非又糊弄咱俩玩儿哩吧。”r
周文春要求一醉方休,周军国要求大醉不归。二人跑别的楼上,抱来一些草苫子,有的楼梯抹好了,要浇水保养,怕水分流失,楼梯上面就覆盖一些草苫子。有一个老乡专业干这活,我们走私要一些干净的,铺垫床上。这个老乡不利索,剩余的新草苫子,随处就扔,周军国知道他最近在哪个单元,几楼,很容易就找到了。在阳台上睡一晚上行,喝的酩酊大醉不可。如果真喝醉了,一闹情绪,我怕自己会从阳台上跳下来。我时刻警醒自己,一定保持清醒的头脑。见我执意不喝了,周文春说:“没事,喝醉咱就一趟,也不回宿舍了;再喝点儿吧,好的坏的日子,总会过去的。”周军国说:“等咱挣了大钱,回了老家,俺和文春天天往前卓庄市找你喝酒!”我有个毛病,喝酒多了,想的事就多,就想哭一场。这次没喝多,竟然掉起眼泪来。周文春和周军国一言一句的安慰我,鼓励我;一向兄弟般的可爱倒变成了哥哥样的坚强。r
铃声响过了,我们睁开眼,慢悠悠下来楼。工友聚集在办公室门口,手拿茶缸子,好像又开会。刚到宿舍门口,迎面碰到姜正法出门,周军国说:“正法,都站着没打饭,又有啥事啦?”姜正法没理军国,冲着我和周文春说:“有人跳动物园的墙被逮住了,咱仨别承认去过!”说着,急匆匆扎进人堆。r
来到办公室,米师傅正站在门口,戴着一顶崭新的红色安全帽,抑扬顿挫的讲话哩。讲了一顿,又劈头盖脸批评了大胡子和鸿运、转运兄弟几句,就宣布打饭了。我蒙在鼓里,没听清为啥事吵人家。正巧,王振刚又派我和大胡子在一块儿干活,大胡子一五一十给我说了个清楚。r
俺工地上虽没制定一些清规戒律,但米师傅讲话时说的很明确,民工尽量别外出,谁出事谁负责;去外面干啥,工地管不了,只要平安回来,不给老板添麻烦,你跑到大慈阁顶上也没事。一个“尽量别外出”,一个“去哪里都没事”,工友拐不出来米师傅讲话的弯弯儿。安徽工友转运闹肚子好几天了,面黄肌瘦,歇了两天班,非要回家,弄得鸿运不知道怎么安慰是好。二星见状,就说:“鸿运,你带着你兄弟到市里走走,最好到动物园看看,保准回来,他高兴,一高兴就不闹着回家了。”鸿运说:“门票四十哩,不是人去的地方。”二星就把我和姜正法、周文春爬城墙的事说给了他。鸿运大喜,带着转运就去了。城墙缺口是找到了,但二人没爬上去。鸿运虽有蛮力,却笨如鸭子;转运稍瘦,灵活点儿,闹了几天肚子,浑身无力,也爬不上去。兄弟二人骂天扯地又回到工地。r
转运不闹着回家了,又闹着去动物园;鸿运没法,为了满足他兄弟,就求告大胡子,让大胡子领着他们去。大胡子在保定好几年了,从动物园经过十几趟,还没见过里边啥样,又听说工地曾有人跳墙过去,分文不花,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