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梁发峰和梁发豹等老乡从新工地过来玩儿了,我在架子上看到了他们,并挥手高声打招呼,彼此听不清楚说什么。等到下了班,他们又走了。二俭没有同来,心里很是担心,正巧刚支取了生活费,我打算往新工地看望看望他。r
下午铃声还没响,干包工活的工友已提前各就其位了。他们手拿破布头、棉麻线等,去擦拭瓷砖上的灰渍。大师傅粘砖,为了多挣钱,免不了加快手头,慢工出巧匠,快了就邋遢。负责把瓷砖弄干净,是我们壮工的任务。r
我找到王振刚请假,不料,王振刚一口回绝。正站在那里气愤犹豫,闫文报和霍海滨过来了。文报迈着大步,昂首挺胸;海滨低着头,倒背双手。原来二人跟着粘砖的大师傅有事回家了,他俩擦完砖,旁边的大师傅才告诉一声。一见王振刚,文报就说:“王振刚,大师傅下午不来了,你咋没告诉俺?”王振刚支支吾吾地说:“你小子,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你俩可好,都跑楼上去了,还,还,还怪我哩!”海滨说:“再给俺俩安排别的活吧,反正大师傅请假跟俺不沾。”王振刚说:“你俩歇班,下午没活了,睡觉去吧。”文报和海滨一块儿对着王振刚说了声:“熊黄子!”王振刚听不懂,二人就笑了。r
见我在那里傻愣着,文报就问:“你有啥事呀?还没上楼。”我如实相告,王振刚仍旧催促我抓紧上班。文报说:“反正俺俩下午没活,不如到新工地看望一下二俭,回来你也好放心。”海滨也说:“就是,在家没活干也是愁得慌,还是往新工地跑一趟吧,二俭还是我二哥呢,我也应该看看他。”我不想麻烦别人,但老乡朝夕相处在一起,胜似亲兄弟,就说:“那就麻烦你俩啦,快去快回,路上别惹事。”我又掏出来二十元钱,递给闫文报,让他转交二俭。二人欣然前往。r
他俩去了一下午,到晚饭时才归来。文报进屋就说:“俺俩没找到二俭,说是在楼上搬砖哩,底下的一位新工长不让俺上楼去,说是没戴安全帽。”海滨也气急败坏的说::“安全帽,安全帽,俺找个人也戴安全帽啊,碰到一个****的死板家伙。”一说没见到二俭,心里更乱了;索性把馒头放到一边儿。文报安慰说:“没事,俺俩虽然没见二俭的面,但知道他在那边挺好的,俺打听了好几个工友;一个筛沙子的老头说,他们伙房刚刚还吃了顿肉。”闫文报说着新工地见闻;霍海滨却给大伙讲着途中的另一个故事,老乡听得津津有味。r
原来二人去新工地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活动现场,就是动员群众捐助几位贫困山区失学的儿童。在场的人都纷纷伸出爱的双手,争先恐后的往捐款箱投钱。闫文报回转身,与海滨肩并肩,接着话茬儿,说:“是呀,是呀,您是没见现场,看的我都流泪了。”文报像是很激动,冲着大伙说:“我心一热,就把二红哥那二十元钱投了箱子里。”说完,苦笑几声。文报诚实沉稳,不爱说笑,我信以为真。霍海滨却一脸茫然,冲着闫文报说:“啥?文报,你捐钱啦?我怎么没看见!咱俩离那箱子得有两丈多远哩!”文报不笑了,眼含泪花,像是又回到了那催人泪下的场景,把二十元钱掏出来,递给我,阴沉着脸,说:“当时,我真想捐哩,一摸口袋,才知道我那二十元钱放在被褥下面了。”我接过钱,在手里攥着,忙说:“呀!你不会拿我这捐呀?”文报说:“也想了,没敢,我怕见了二俭不好交代;要知道没见上二俭的面,我就捐了,回来我再还给你。”姜正法说了句话:“有大爱之心的人必有好报,文报前途无量。”喜得周军国哈哈笑,说:“要是以后保准能当老板,我捐二十一。”r
“一阵秋风一层凉,一场秋雨一场寒。”时光如梭,白昼渐渐短了起来。米师傅往上汇报一下情况,尽言工友们披星戴月的辛劳;老板也动了恻隐之心,把上班时间缩短了一个小时。我们欢呼雀跃,又各自拍打着良心发誓:以后干活,加倍努力。r
一晃,外装架子就起到了顶层。我们架子工被分散开来,工地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活。我还被派到架子上干活,按照粘砖师傅的需要,在各个楼层铺垫木板,还围绕大楼周遭,悬挂安全网。r
一日黄昏,夕阳正浓。我和工友邵芳国在六楼架板上,等待着大师傅收工,再撤换木板。邵芳国在架板上迈腾着碎步,一边检查着安全网。我独自坐了一会儿,一边欣赏“保定日落”,一边往事、旧事汹涌澎湃涌入脑海。一天天的煎熬,倒成了习惯;偷着休息一会儿,也说不出高兴,因为提心吊胆。王振刚安排的活你干完了,也不能坐下休息,如果被逮住,下次两个人的活就会安排一个人。起主体时,我就深有体会;就是歇一会儿也得站着,不能坐下;我还琢磨一个窍门,就是光着脊梁不容易挨吵。因为我是急性子,安排的活不会磨磨蹭蹭,提前干完,又怕歇着挨吵,就只好脱光上衣。这一招特别管用,工长看见歇着,不但不批评,还语重心长的劝着穿上衣服,身上脱层皮的感受他也有体会。r
下班铃声响了,大师傅开始收拾工具,小工也收拾一下剩余灰,接着都下楼来。邵芳国见我还坐着,就喊:“二红,你没听见下班呀,铃声响了,我下去了哈!”邵芳国说完,又给我摆了两下手,就戴着安全帽和一身安全带走了。一下班,我们壮工就欢腾起来,如飞出竹笼的小鸟;天气逐渐凉爽了,但水管处仍是“人多势众”,谁也不怕冷,因为争抢洗澡,经常骂声一片。也有老工友只洗洗手,就端起茶缸子到伙房门口排号。太阳渐渐落了,工地上的一切都被我看到眼里,我起身就迈步,一下子惊醒,差点儿失足坠落。瞬间一头汗水,身体没下去,心可掉到地上,吓得我瘫痪在木板上七八分钟。伙房已经开始打饭了,老工友已经端着茶缸子跑到楼下来吃,很多人嫌宿舍乱轰,就爱在外边吃。r
我小心翼翼的从窗户跳进楼里,顺着楼梯慢慢下来。自己警告自己:以后干活,千万别分心,真要丧了命,白来人世一遭。后来,安徽的一个大个子工友真的从架子上摔了下来,两腿缠满白布,拄着双拐,在工地呆了月余,回了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