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发一个月工资,抛开赊的帐,除去支的钱,我就剩下四百多块。其他年轻工友熬不住伙食差,从小卖部赊账多,工资更少。姜正法也领了四百多块钱,数了几遍,装进衣兜里,接着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提包,拍打拍打尘土,打开拉锁,掏出来一双皮鞋。周军国见状,说:“哈,正法哥真不简单哩,还带着皮鞋呐。”姜正法说:“小意思,头几年我还系过领带呢。”说着,找一块儿破布,沾着脸盆里的水,把皮鞋擦得明光锃亮。崔代力说:“正法,是不是想往外边玩儿去?”姜正法说:“这回有钱了,我得赶紧往家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崔代力说:“我跟你去。”说完从上铺跳了下来。我攥着钱也是兴奋的困不着,闹笑话说“看着他俩别打架”也跟着去了。r
三人先往河北大学公园里逛游一圈。夜已寂静,教学楼里都关闭了灯。我们却看见一些学子模样的人,悠闲安然,匿影花丛,万般含蕴。崔代力叹口气说:“唉,看人家,看咱,同样是人。”姜正法笑着说:“人生各有不同,人家怀抱的是人,咱怀抱的是铁锨。”r
一个经销店还在营业,我和姜正法每人花三十元钱买了一张IC卡,找到一处电话亭,打起电话来。姜正法打完,我往家打了一个电话,号码没打通,俺村饭店有时停业,为了省钱,号码临时注销。我想给四姐打个电话,崔代力给提供了他村的一个电话号码;我四姐家与崔代力同村,姐夫崔代星和代力是同族兄弟。电话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位妇女,说话很不客气,以我四姐离她家太远为由,拒绝通知。电话没打成,悻悻而回。r
发了工资,工友理发的理发,买衣服的买衣服。很多人提议去市里花几元钱看场电影,但不知道影院在何处。正巧,没几天,河北建设集团心连心艺术团来我们工地慰问演出,各个建筑队上的工友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对面各个楼层都站满了人。唱了几首歌,演了几段小品,掌声噼里啪啦,断断续续的,,气氛不很热烈;有时瞎起哄,集体喝倒彩,弄得演员抱拳致歉,观众嘁嘁喳喳,说三道四。工友压抑的太久了,只唱几首老歌,得不到满足。有一个工友大喊,要看脱衣舞表演,一些胸无主见的人也跟着大喊。演出不欢而散,我逗留到最后,一位负责人大骂几声,说我们民工真没教养。r
新工地也发了工资,二俭晚上过来找我。二人兴致勃勃的拿着IC卡跑到附近医院大楼里打开了电话。我有一个小本子,记录着工友的通讯地址和电话。那时,农村电话很少,他们所留下的或是亲戚的或是村中饭店和经销部的电话。给王春林打了一个电话,他同村表姐接的,说春林不在家,在盐山县干活,说是天津保安那活到期了。给康金武打个电话,说是他也不在家,还是往青岛建大桥去了。王建华和景春兄弟都不在家,都在天津打工。往东营给我外甥女张申莹和张付敏打电话,全是占线。最后,又给表哥打,嫂子接的,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告知小莹和付敏在东营一切都好。二俭往邻村饭店打了电话,人家还不错,等了许久,通知了家人,二俭悲悲切切的说了半个小时。最后,二俭说:“打个电话,这么费劲,以后咱得努力,生法挣钱;咱也腰里别个‘大哥大’,当个甩手掌柜的大老板!”r
从医院楼道里出来,二俭说我黑多了,也瘦多了,劝我别不舍得花钱,想吃点儿啥就买。别看二俭说我,我知道他更不舍得吃,样子比我更黑,更瘦。说了一番话,二俭独自回了新工地,我就回到宿舍。r
孤独是一个病魔,折磨的我光想以前美好的生活。因为给好友打了几个电话,再加上二俭远路看我,又一夜无眠。想起许多亲人朋友,往事涌入脑海,满的要爆炸。困不着,心就无法平静,乱七八糟。一天十一个小时的苦苦煎熬,我觉得这样的建筑生活是忍受,是等待,自己好像一名囚犯,期盼获得自由,重见天日。r
原本枯燥无味的建筑生活,有时也会幸福快乐。我们要在十一个小时之外追寻,别自找烦恼,要创造愉快。因为手里有钱,上午下了班,周文春从小卖部借来自行车,骑得飞快,驮着我四处逛游。在红阳路上横冲直撞,先去吃蒸包,再去喝拉面,又买了鸡腿啃,最后,又要了一盘小菜,每人喝了一瓶啤酒。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跑了四个地方,把以前馋的流口水的东西,全部尝了尝。吃了好几回,肚子还能承受住,兴致盎然,像放三天闲的小鬼儿,高兴地忘乎所以。r
姜正法理了发,又买了几件衣服,说是准备回老家。那天早晨,我和二星起得特别早,王振刚安排我俩,到市里给臧志强帮忙去,就是往五楼运送一些装饰器材。等到半晌回来,姜正法就走了,床上空空。没能给他送行,我和二星都很不好受。认识姜正法,也是有缘,我给他学习了很多知识。当时在一块儿并不是特别尊重他,就爱瞎闹,喝酒就划拳,猜谜语;有时按住他的头,捏着鼻子灌他酒。姜正法走了,我痛苦了好几天。一个很好的朋友,可以说一个很好的老师,默默地回了老家,相识了这么长时间,忽然离去,宿舍里少了一位爱说爱笑的好老乡,少了一位爱和我抬杠,并给我很多鼓励的人。真正的情谊在别后,无法挽留,只有后悔,姜正法走后,自己少了许多欢乐。自保定建筑队一别,无从相见,也没得到他的丝毫信息。r
后来,自己爱喝酒,而且大醉,不省人事,吐得满地都是。工友二星、闫文报、闫书俊、崔代力、王项羽、邵传庆、周文春、周军国、周长保、古立春等人,都鼓励我,一定要坚持,坚持到最后。我正在苦苦等待回家的日子,突然一个电话打到了工地,说是让我回家结婚。实不相瞒,打工路上除了朋友的鼓励,还有一个人默默地支持着我,她就是我的妻子聂三华。我们在我打工第一年就定了婚约,我们之间的很多故事留待日后再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