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渺茫,心以成灰;意欲离家,就给三华写了一封信。次日大早晨,我匆忙起来收拾行李。父亲停止了鼾声,蒙着头,不知是困是醒。昨夜,我已给他说好了,要去打工走。他看着事情没有进展,也找不到鼓励我的理由,唉声叹气,颇显无奈。r
侄子已入初中,说话幽默,也知道我没起来结婚证一事;临走,对我调侃:“别光想着娶媳妇啦,结不了婚不见得是坏事,一旦儿女情长,必将英雄气短······”我正心中烦躁,又爱发脾气,冲他大吵:“滚,滚,赶快滚!”侄子知道我麦秸火一阵儿,并不生气,呵呵笑着,说:“急眼了吧,急眼了吧,说到痛处了。”说完,一边推起车子快走,一边冲我做鬼脸。r
刚收拾完行李,正待洗脸;二叔过来了。见我把铺盖装进呢绒袋子里,就问:“你这是干啥?大清早鼓鼓捣捣得。”我说:“今天想回保定建筑队哩。”二叔有些惊诧,说:“不能走!马上就到结婚日子了,哪儿也不能去。”他知道我起证遇到困难,接着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咱都不能放松,咱还有办法。”父亲给二叔搭话,也坐了起来,摸着头巾裹在头上,说:“找谁也不容易。”二叔过去,坐到炕沿上,低声说:“哥哥,别这么犟了,咱穷人的脖子无犟筋,还是往县城跑一趟吧。”父亲没说话,点着烟,吸了半截,才说:“不想麻烦四兄弟。”二叔说:“哥哥,你常说‘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咱不说这事儿,四兄弟不知道,人家不会找咱来吧。”r
父亲和二叔口中的四兄弟,是我本家四叔。四叔聪明好学,是村中屈指可数的大学生,“鲤鱼跳龙门”,从贫寒的庄稼地走了出去。我好几年不经常在家,只知道四叔在县城工作,不知具体干啥。二叔一番诉说,我才知道,四叔在县计生办任职,官不小。r
二叔正在劝父亲,三爷过来了。三爷就是我那个四叔的父亲,现在年近九十,体格健壮,耳不聋眼不花,手里常玩耍着两个铁球,不停地在手心旋转,二球互不相撞,带着“晃啷晃啷”的响声。三爷又爱好运动,不断地看见他伸臂、踢腿、弯腰,还能蹦蹦跳跳。三爷每次遇见我,就说一顿:“二小,你不知道,俺那些哥哥们长得都比我高,模样比我俊,唉,都没享了大福,早早的走了,那些年日子穷呀,要啥啥没有,四处逃荒。年景又乱呀,日本,土匪,汉奸,不断地打仗,枪子到处飞。”我爷爷那一辈,堂叔伯兄弟四十二人,属三爷最小,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在世,三爷独挡“爷爷辈”近三十年。r
三爷迈步进屋,我们都打招呼。三爷放下马扎,坐到我父亲面前,说:“大少,孩子的事我听说了,你兄弟这几天也没家来,你就往县里跑一趟,让他说说。”二叔说:“刚才给俺哥哥提这事了,俺哥哥怕麻烦人。”三爷叹口气说:“麻烦啥,二红和他家里(媳妇称作家里)的年龄又不是不够,邻居庄乡都清楚,只是人家给弄错了,改过来就完事。”父亲仍旧吸烟,没说话。我心里光想着打工,怕误了车,就扛起行李要走。被二叔拦住,大声说:“你这孩子不懂事,这不正商量着的吗?你要走,也得晚几天,等到过了结婚日期,实在办不成,也死心塌地的走,干活也安心。”父亲突然笑了,说:“要不,我今天就往县里跑一趟。”三爷和二叔也笑了,都说:“正是,正是,吃点儿饭,暖和暖和再去。”r
父亲骑着车子去了县城,路上又逢雨夹雪,迎着寒风的滋味,我可以想象得到。四叔热情招待,好吃好喝不算,临来又掖给父亲一盒好烟。r
事情顺利的感到突然,到下午傍黑,雨夹雪又变成濛濛细雨,三姐夫匆匆赶到我家,浑身透湿,皆大欢喜的样子,进门就对我说:“利索了,乡里办利索了,乡计生办的手续已经办妥,明天早起您俩就登记去吧。”三姐和姐夫为了此事也没少麻烦,经常找聂家村委,退休老支书念在和我父亲交情深厚,姐夫又盯住人家不放,去乡里做了证明。通过好几个方面的努力,我终于可以去起结婚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