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魏庄镇,太阳还很高,周军华看了看新买的电子手表,说:“才四点多钟,比以前提速了。”说着,捋了捋袖子,把手表盖住。一块儿电子手表才两元钱,拿在手里攥了多会儿,始终没舍得买;我曾跟周军华闹笑话说,太阳就是个指针,我能估摸个差不多。r
下车后,和周军华分手,各奔村庄。r
没进大门,就听见有人说话。我扛着行李进院,父亲正在堆玉米,大姐和外甥女过来帮忙。外甥女眼尖,一见我,惊喜地喊起来:“二舅,二舅,俺二舅回来啦!”父亲和大姐放下手里的活,笑着看我。由于回家匆忙,我头发没理,胡子也没刮,一副潦倒样子。父亲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马上就到结婚日期了,回来正好。”大姐见我就掉泪,用手抹去,说:“咱爹为了给你通知,没少费劲,四处打听工地电话,要是再打听不到,他就亲自往保定找你呢。”附近村庄,有很多人以前跟着石老板干过活,有人还真留着老板电话。r
老家的状况和保定那边一样,虽是初冬季节,却经常阴雨连绵,有时还下暴雨。由于土地太湿,小麦耽搁了播种,村中的耕地大都还闲着。玉米也被淋湿几次,父亲看见露太阳,赶紧摊开晾晒,说是广播着还有雨,就赶紧再堆起来。堆好玉米,天色渐黑;大姐收拾锅灶,添水,生火做饭;又让外甥女回她家拿了一趟馒头。大姐做好饭,就和外甥女回去了。r
我和父亲掀锅吃饭。颠簸一天,中午又没停车,我已浑身疲乏,饥肠辘辘。父亲吃饭前爱抽烟,看着我狼吞虎咽吃了三个馒头,呵呵笑着说:“你们工地上的活也不轻松吧。”我说:“也不一样,安排啥干啥,有重一些的,也有轻快一些的。”父亲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河北,给人家垛泥墙,一顿也吃好几个馒头,”父亲吸完烟,只吃了半块儿馒头,就说饱了,喝了口水,起身外出。只一会儿,就听见胡同里有跑步声,而且很嘈杂。接着就是大门哐当几声响,路正、路鹏、路慧、路飞等进了院子,嘻嘻哈哈跑到屋里,见了我,却腼腆起来,围成一圈,默不作声。我望着孩子们发呆的脸,感觉眼睛有些潮湿,就问:“都吃饭了吗?在哪里玩了?”侄子路正最大,这时才说:“二叔你啥时候回来的?他几个都在俺家看电视了。”路鹏也说:“俺大爷爷告诉俺几个的,俺跑过来看看你变了没有。”路慧撇了撇小嘴,说:“咱二叔咋会变呀?又不是孙悟空。”路飞最小,只是笑,我抱起来他,问道:“二小,你还认识我不?”二飞说:“认识,认识。”“那你喊我啥呀?”我把他放下又问。二飞抓挠头发,着痒痒,像是想不起来;路鹏凑到他耳边,悄然说:“兄弟,他是咱二红叔。”二飞接着说:“二、红薯。”由于中间停顿,都笑了起来,我也在孩子们当中落了一个外号——两块红薯。r
打开话匣子,孩子们都不陌生了,问这问那。房间堆满杂物,连铁锨、锄头、排叉、三齿、犁等农具也放在正堂屋,孩子们帮我东搬西挪,把正门一张床也腾出来。路正跟着父亲睡在东边一间大炕上,我只有睡到这张小床上了。哥哥、嫂子都过来,问长问短;嫂子们直言不讳,说我瘦了、黑了、老了许多,罗锅着腰像个老头。说了一会儿话,就把孩子们喊走了。r
真真切切地回到了生养大自己的老屋里,刚入初中时的奖状还在那老墙上张贴着。我是学习委员,被评定为“优秀学生干部”,发了一张奖状和一支钢笔,钢笔发到手里就不能用,残品一个,又不能找人退换,只有扔掉了;还不如这张奖状,挂了很多年。呆望着老墙,往事如烟云,白驹过隙般成为遥远的回忆;回忆只能伤心,我不能自找不痛快,马上从沉思中醒来。路正回家拿了一趟书包,说是明天还要上学,就躺到大炕上睡了,父亲还没回来,我想等着他,就到院子里走走。r
外面夜色朦胧,天空阴云密布;仰望许久,也看不到有流星倏然划落。父亲回来了,在胡同里就听见咳嗽,另有几个人的脚步声。父亲去了三姐家,告诉我回家的消息,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去取结婚证。妻子聂三华,又名聂丽华,和三姐同村,与我们邻村,仅隔一里地。(如今,几乎连在一起。)三姐算不上我们的媒人,却是我们这场婚姻的实际操纵者。r
父亲回来了,三姐和姐夫、外甥女、外甥也跟着过来。慌忙让进屋里,姐夫说:“孩子一听说你回来了,哭着闹着要过来看看。”三姐也笑着说:“都不听话,天这么晚了也要来。”父亲说:“跟来就跟来呗,孩子都跟他二舅亲,那些大外甥们听说了,也得来看他二舅。”父亲从小就夸奖我人缘好,尤其受孩子们爱戴。上学时,每当我放了假,外甥们争着住下,十天半月不走。三姐对孩子们说:“见了您二舅了,有话说吧,闹着要来。”外甥女和外甥都问我打工好不好,我就问他们的学习情况。外甥可能从我脸上找到了答案,回头冲三姐笑着说:“打工准不好,人家从外边回来的亲戚都又白又胖,穿着好衣服,俺二舅跟要饭的样。”三姐说:“啥要饭的样呀,你小孩子懂得啥,您二舅穿的孬,证明一定挣了很多钱。”r
三姐一家玩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临走,叮嘱我,把头发理理,把胡子刮刮,赶快往聂家去一趟,和三华商量一下,哪天去把结婚证领了。事不宜迟,我欣然许诺。r
本想着起结婚证会一帆风顺,结果闹了许多麻烦,差点儿结不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