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日子不好过,除了应该的受苦受累,还得受气。穿得破烂不堪,上公交车或逛街,人家就躲闪;咱躲车不及时,人家会骂;自己也觉得影响了市容。想买件新衣服,就像割肉,毕竟挣得钱太少。整天和工人师傅在一起,还是不说话,人家是“领导阶级”,咱是农民,“地位不同”。在这个时候,不免有些痛苦。恨自己没好好读书,恨自己没努力争取,流落他乡,打工度日。梦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它支撑着我慢慢前行。一做梦,就回到学校里,更多的还是紧张的应付考试,同学们都在埋头学习,课桌上摆放着一摞摞书,老师们都涌向讲台,我却找不着课本了,心慌之际,梦中惊醒。r
打工是条不归路,上学读书才是最好出路。流浪好几年,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岁月去而不返,年龄是一种限制,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只有忍受病痛的折磨。同学们失去了联系,同村好友也奔波在外,音讯全无,感到自己生活在寂寞里,生活在黑暗里,被岁月推着向前走,但不认识路,或者说迷路了。r
我也有幸福的时候,因为还有人惦记,王春林还专门从天津赶来看望我。人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不如一个好朋友,座座金山也买不来真正的友谊。r
自从踏上打工之路,与春林认识,我们心心相印,一直走到今天。流浪路上,总感有春林的陪伴,处处给我关怀鼓励,使我勇敢面对人生。信件积攒成堆,成为友谊见证。我们之间真正做到了相知、相亲、相敬,患难与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觉得春林就是我的知己,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相识,本身就是莫大的缘分,又建立起弥足珍贵的友谊,得到一个知心朋友,无悔今生。r
拆完井架回来,黄昏时分,在安装队大门口见到了春林。一身疲倦,顿抛九霄云外。几年没见,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见面都没有招呼,也没拥抱,更没握手,只是互相注视一会儿,眼睛湿润了。金武也过来说:“春林见你心切,屋里坐不住,一次次跑安装队门口张望。”走到金武屋里,相逢的喜悦才显露出来,话也多了。我说他白了、俊了、潇洒了,穿着制服,更精神。他说我黑了、丑了、老相了,穿着工衣,愁容满面。r
大多工友都是人生过客,在一起的时候,都互相照顾。离别之后,杳无音信,思念其实是一种悲哀。春林不同,不管多远,他都会来找我。r
我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春林也不嫌,硬拉着我跑到小卖部,买了好多吃的。都二十好几的人啦,形同幼儿园的孩子。r
我打了馒头,在金武屋里,简单吃了点儿饭。金武值班有事,我和春林就跑到“小礼堂”看电影。影片精彩极了,登峰造极的武功在银幕上飞来飞去,群雄逐鹿,混战场面惊心动魄,观众掌声如雷。我俩根本无心看,瞅上几眼,就只顾说话。r
惹得邻座特别反感,后边一位竟不时地拍我肩膀说:“行了,行了,小伙子,小声点儿,别说话了。”无奈,二人没等电影放完,就跑出来了。带着他到出租屋,向毕存光和安现波介绍一番。又去老乡薛明全那里玩一会儿,杨金刚那里也看看,到宿舍见见以前的熟人。最后在金武值班室里,座谈许久,“人逢喜事精神爽”,兄弟三人竟然一夜无眠,说话到天亮。r
春林在东营待了三天,白天都没时间陪他玩。安装队上活太多,民工没有“请假”的资格。春林特别理解我的难处,打工给人家干活,其实没有自由。那次我从庆云县崔口镇逃脱,落难到春林和建华家,受到热情招待。两家人给我很大鼓舞,我也拥有一份情感,多了一份责任,做人要感恩,我也没忘回报。春林这次来,还自责他当时没在家,对我帮助不到,又劝我别过意不去,朋友的帮助是应该的。r
春林离开东营,回了河北老家,说是到家看看,再去天津上班。那天我又下晚班,没赶上为他送行,心里很不舒服。早晨,我们还浸在团圆的幸福之中,他还送我去安装队干活,而中午的时候,他就走了。相聚匆匆,离别依依,恋恋不舍,痛人心肠。r
人生本来是一种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