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搬到康金武值班处,挤打着睡了几晚上。白天偷偷摸摸把被子藏起来,领导发现不让睡,值班室--工作重地,邋遢一片,成何体统!r
值班室就一张木床,不大,还不稳固,头一天晚上就被我们压塌了。大笑一番之后,金武找来小锯,弄个大木杆,做了个牚子,又找来铁丝、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r
我把借来的工具,送还到宿舍,就逗留了一会儿。宿舍仍旧人满为患,新来的大都不认识,三五成堆,嗷而傻叫,打着扑克。老牛、二狗子、老韩、老赵等人,围在一起聊天,“破天荒”般,没见他们喝酒。见我进来,乱打招呼:“霍元甲过来啦!”“租房子舒服吗?”“最近累不累?”工友们的热情,使我一个个观察着他们。老光棍们虽然谈笑风生,却没红光满面。r
由于伙食太差,钱又紧张,没法私下开小差,他们已显身体羸弱。老牛搔挠着头皮,鬓发苍白,抬头问我:“霍,抽空儿问问你表哥,咱民工队上的活怎么越来越少了?”老韩也问:“霍呀,都说公司要撤掉咱们,真的假的?”二狗子先回复了:“牛哥,别怕,你这组长之位安如磐石,有点儿活就派你。”老韩又说:“牛哥,咱干恁多年了,公司不会一下子不管吧,即使解散民工队,也会安排你一个看大门的活。”几个人又唠叨一会儿,看样子,老工友们都担心失去饭碗。事实也如此,工人老了有退休金,农民工老了谁来管?年轻力壮好找活,耄耋之年谁人要?r
武茂友喊了几声,我过去给他说说话。工友虽像是罹难同胞,也有自找乐趣的。一个新来的老头,会说书唱戏,还拿着呱嗒板儿,啪嗒啪嗒响着。老韩不服他,口技奏出“唢呐声声”,有些年轻工友,甩掉扑克,疯狂鼓掌。武茂友喊那老头:“老哥,你给唱一段儿呗!不想听老韩这家伙瞎吹。”老韩不高兴了,说:“你这坐地炮,屎壳郎钻尿憋子……”r
老头唱了一段儿,字正腔圆,还挺顺口。一些工友扔掉扑克,转身听唱。老头又唱了一段儿教育人的话。意思是说,咱这穷棒子生活在市里,一定挺直腰杆,别见财眼开,做到“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别让人误会咱是贼。更不能偷盗,身陷囹圄,悔恨终生。老话说得好:“说书唱戏教育人。”那老头可能真是个民间艺人,出来打工,巧了也是迫不得已。“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现实,街头只为混口饭也不行呀,唱不动了咋办?还得生法打工挣钱,攒钱养老。r
武茂友怕我熬夜久了起不来,就把我送出宿舍大门。r
他们几个睡在床上,稍微一动身,就听见喀嚓喀嚓响声,我就坐在椅子上不想睡。康金武赶紧下来床,说:“霍,还是你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干活,我值班不出力。”我坚持让他睡,金武急了,把我推到床上,说:“你就不爱听话!”r
康金武总是把我当成他的兄弟,并希望我听他的话。我说:“咱这挤着睡,也不是办法,还得租房子去。”金武说:“我也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便宜的吗?”因为享受了宿舍的热闹劲,就给金武学舌。金武说:“你还是快点儿困,明天可要拆井架子哩。”怕再说我不听话,就没再吱声。r
天色破晓,急忙起床,收拾被褥,抱到宿舍。r
拆了一部井架子,归来太阳老高。班长陈翔飞让我给他家帮点儿忙去,并叫我喊上老乡薛明全。做人要诚实,别人托付的事,一定要办到。正巧半道遇见薛明全,二人饭也没吃就去了陈师傅家。陈师傅家要掏个壁橱,掏完还得用新砖砌好,水泥抹抹。二人忙的浑身大汗,终于完工,陈师傅就让我们到客厅吃饭。一身工衣,自己就嫌脏,只说吃饭来的。又在门口楼道里,清理清理就返回来。r
在楼道里,见识了一种灯,可能就叫“感应灯”吧,鸦雀无声时,自动熄灭,一有动静就自动亮起。可把我和薛明全喜坏了,咱这民工见识少呀,啥都觉得稀罕。r
陈师傅家不是四楼就是五楼,我们下来,不是在二楼就是三楼,看着漆黑,我们走到灯就亮了,静等一会儿,灯灭了,俺俩没走,跺着脚试探“感应灯”,它一灭,俺就大声咋呼,活像个顽皮的小孩子。反复多次,惊叫多次,也开心的不饿了。r
一户人家突然开门,出来一个大个,四十左右,上去拽住薛明全,问:“您俩干啥的?叫唤啥叫唤?”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里边喊:“别给他们动手,要不就报警!”薛明全说:“俺给楼上的陈师傅帮忙的。”那人又问:“哪个陈师傅?”我说:“俺班长陈翔飞。”那人一沉思,说:“不认识。”我也奇怪了,邻里之间怎么不认识?要在俺农村说不认识邻居,纯属瞎胡咧!“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会不认识?可这里它就邪乎了,真不认识。那人又说,最近几天,楼道里经常丢失电灯泡,一准是民工偷卸了去。于是,拉着我们上去,敲开陈师傅的们证实一下,才放我们回家。r
就在值班室挤打着睡不好觉的几天,安装队上的活又多起来,而且遇到一件难忘之事。r
到滨州市以西拆运安,完成后,天黑已久。因离东营遥远,即使一路顺风,到家也得深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我们一行几十人,坐大客车行至利津县城北,车子出了毛病,司机鼓捣一会儿,没修好,队长忘带了“二哥大”,近地又无处打电话。r
大家一阵慌乱,不知所措。我和河南的刘宗岗也是无奈等天明。等了一会儿,职工师傅差不多都下来车,四散离去找饭店了。饥肠辘辘,饿的坐不住,我和刘宗岗也下车来,找到一个经销部。男女主人都非常热情,给我们下了两碗面条,吃不饱也没法,俺俩倾其所有了。喝完出门,看看人家的钟表,十一点多了。夜晚天气很冷,沉着刚吃的半饱,二人找了个草窝,扒了扒,一头钻进去,偎依着困了起来。r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事情的发展变化也无从所知。朦胧之中,我听见汽车响了,赶紧喊醒刘宗岗,二人飞跑着追赶汽车。车子行驶着,没停下,俺俩推开门上了进去。上了车,才知惊险,差几分钟,当晚就回不了东营。司机师傅等烦了,队长也发脾气,车子又修好了,找不到工人了。谁赶不上车,自己生法回去!r
虽然有幸回到东营,到家天已亮了。想在值班室眯缝一会儿,怕被队长发现,连累金武,就没再睡觉。毕存光告诉我,他和安现波已经找到房子了,而且价格便宜,就是简陋些,等我回来商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