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队上活不少,如果二班没活,俺民工就得去一班干,美其名曰:“帮班”。六个民工在一起,更热闹,力气却照样出。工友们累的连头都不洗,头发乱糟糟的,又常戴着安全帽,啥发型都有。有的人逗趣,说是坚决让洗发膏厂子倒闭。我还干净点儿,洗头时,捂半把洗衣粉,也不见泡沫,工友说是洗衣粉太假。r
修路组人多活少,有些工友熬不起,就卷起铺盖卷,另走他乡。毕存光和安现波执意不走,整天祈祷能派上活干。他俩也有很多打工的经历,深知不易,力好出,钱不好拿。走了一批工友,剩下的还好点儿。薛明全老实,派活时,不争不抢,连续“待令”七八天,也告别了民工队。薛嫂又从老家来了,二人又去卖菜为生。r
盼星星盼月亮,盼天塌地陷,盼来了个早下班。压抑太久的工友,使劲摔着安全帽,有的人驻足造纸厂,往里望望,那女工们的身影,虽然忙忙碌碌,更无涂脂抹粉的,却很养眼。“劳动者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王仲坤有时半道碰见人家,还问:“小姐,请问胜华市场怎么走?”r
他自己闭住眼,都能摸过去,故意问人家。人家给他说清楚了,回到宿舍高兴地打滚。还说,若有女孩跟着他,他保准疼她一辈子。我有时也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却坚信苍天可能忘记造了我人生的那一半,就遵循了武茂友等人的理想了。r
薛明全的出租屋离我们不是很远,也经常来往。王建华的一个生意伙伴也在那里租房子,有时我和金武跟着景春大会餐去,建华不在时,就去那家找,房东姓王。r
大门虚掩着,我推开进去。东西偏方都租了出去,房东住堂屋。我站在院里大喊:“薛哥,老乡……”喊了八九声,没人回答。这才看看屋门,锁着哩,笑着自己傻,就出来了。毕存光和安现波都上井干活没回来,我自己不好意思去俺屋,怕房东唠叨我,就回了大宿舍。r
第二天,俺仨小跑着去伙房吃饭。刚吃完,薛明全慌慌张张的找我来了,说是有急事,守着众工友不好说,就拉我到金武值班室。金武看见薛明全,认为他又来干活哩,问了好几声,他也不回答。才知有啥事,薛明全吞吞吐吐的说:“小霍,你惹麻烦了?”r
我一愣,笑着说:“哈,我会惹啥麻烦呀?天天安心干活。”他说:“昨天中午你是不是找我去了?”我说:“是呀,喊你好多声,才想起看看门,铁将军把着哩。”我一笑,薛明全急了说:“别笑了,昨天,俺房东丢了一辆新自行车,怀疑你偷得。”金武说:“薛哥,你傻呀?小霍啥人你不知道呀?”薛明全显出无奈,说:“我说了,人家不信,人家就看见他去了俺院,别无旁人。”r
一整天闷闷不乐,干活也是发着疯的干,发泄着心中的气愤。晚上躺在床上,想不通,自己就这么倒霉呀,为何偏偏碰上这种事?我气得没法,人呀人,做人真危险,像这样被人诬赖,比自杀都难受。我想当面给人家说说,薛明全看我发疯的样子,没让,直说再看看情况。r
如果真当面给人家说说,上帝不会显灵,菩萨不会出来作证,空口无凭,能说清楚吗?别说跳黄河了,跳马颊河也洗不清!弄不巧,一怒之下,我会拼命。一晚上就盼望奇迹出现,小偷把自行车还回去,真相大白,还我自清。我也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脑子有事难入眠,就想家。父亲对我严厉教育,小时候,一个很好的伙伴偷掰了人家几穗玉米,给我两穗,放进草筐里了,回家被父亲发现,不由分说打了我一巴掌,眼冒金星,并让我还给那位伙伴。父亲不希望他的儿子长大能挣多少钱,只希望能做个好人。r
父亲常教导我们:“富而不清白,不如贫而有名誉。”我们的村庄,以人少地多著称,人均粮食也多,别村无法比。生产队时,率先添置了油坊、轧花厂,拖拉机等,在附近,是令乡民羡慕的富裕村。父亲当了三十一年村支书,两年大队长,全村俺家最穷。父亲身为支部书记,没文化,但是个无私的人,我大姐、二姐、四姐一天学没上过,父亲就过早地让她们参加了农业劳动,把便利让给其他孩子。r
父亲从来不攀高枝,四个姐姐都嫁给最贫困的人家,有两个还是父亲早亡,兄弟多。父亲不希望女儿离开农村,也许是一种思想落后,父亲教育我们做个好人,是何等的超前?父亲总说;“好人有好报。”我想起这些,更不怕了,我相信父亲说的话,我相信好人有好报。r
事情的发展不尽人意,两天后,薛明全又找到我,是在金武那儿,正巧武茂友也在。薛明全说:“小霍,房东让你准备三百块钱给她,否则不算完。”金武说:“打死,也不赔这冤枉钱,让她们上我这儿来要!”茂友就蹦了起来:“鬼子,你傻呀,这又不是缴房租,她闺女又没卖给小霍,她要是丢个爹,还得拉一个老光棍赔给她哩?”r
傍晚,我去了薛明全那里。见到房东,一个老佘太君,她儿子不在家住,在东营市里做大买卖。自行车也是孙女骑来看她的,睡了半晌就丢了。薛明全把我引荐给她,说:“大娘,我说不是俺老乡偷得,你不信,他来了。”我看着一位老太太,想喊奶奶哩,喊成婶子了:“大婶子,那天我喊了几声薛哥,一看没人,扭头就走了,还把大门给您掩好了。”r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沉默一会儿,说:“孩子,那天就你来过俺院,我在窗户看见你了。”我一时语赛,没词了。薛明全忙说:“大娘,你看准是他吗?不会眼花了?”老太太笑着说:“不会看错,你这个老乡,我早认识,尖嘴猴腮,罗锅腰,说话不利索。”我和薛明全在胜华市场碰到她,常打招呼,我也打招呼,打出熟人了。给一个老太太讲理也说不清,就计划给她三百块钱算了,她也好向孩子们交代。钱算啥?金矿上少给钱,果园里几个月白干,这回就当一个月的活白干完了。r
我还没把这种想法说给薛明全,她儿媳妇进家了。见我就一句好话不说,骂骂咧咧。说了一句我最膈应的话:“不偷也像贼。”这话太熟了,记得是在招远果园里看电视剧《道北人》,一个穷人的孩子被诬赖时,人家说的一句话。我发了火,气的给她骂誓,说:“我要偷了,打雷击死我,你们诬赖我,打雷击死您!”我实在找不到澄清事件的好法,就想起农村发生纠纷时,原始的“秉心”。她儿媳妇过来推了我一把,说:“别说废话,拿不了钱,腿给你打折。”我急了,回应她:“脑袋瓜子砍掉,我不含糊,钱没有。”薛明全把我推出了大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