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去广胜桥消遣不成,惹点儿麻烦,傻四还挨了打。从治安办出来,王建桥就叮嘱傻四说:“四,要记住,千万别说为啥挨打。”武茂友也劝说:“回到宿舍啥也别提,就说摔倒了。”李长震又把傻四脸上的血迹擦了擦。一路上,茂友和王建桥走得飞快,李长震后边紧追,把我和傻四落在后头。傻四快赶几步,对我说:“小霍,你看见那个男的糟蹋人了吗?”r
我说:“看见了。”傻四说:“我当时想踹那个男的一脚,德震哥爱说啥话?”我说:“英雄救美。”傻四忙说:“对对,英雄救美。”即使再没本事的人,也会吹大气。傻四给人打架,只会双手抱头,任其处置,事后吹几句大话。又问我:“小霍,你说,我要把那男的打跑,那女的能跟我过吗?”我说:“也许,大概,差不多。”傻四呵呵笑着,追撵前面的人。r
回到宿舍,傻四把途中的叮嘱全忘了,桥头之事,全抖搂出来,闹得满屋风雨。喜得陈松昌在床上连翻两个跟头,静下来就说:“您几个傻熊,武大郎卖豆腐--人song货软,换了我,一头撞他广利河里,抱来女的当媳妇。”r
德震也埋怨:“您几个不是洞庭湖里的麻雀--没见过大风浪。那人打四,不会都帮忙呀?男的打跑,女的留下,给我四兄弟当媳妇。”傻四高兴了:“就是,就是,德震哥说的在理儿。”民工队里若有点儿稀罕事,一会儿就把所有人的耳朵灌满。我们稍微平静下来,老牛和二狗子醉醺醺的过来,坐到傻四床上,问这问那,傻四口无遮拦,一五一十全讲。说来笑话,打那以后,老牛和二狗子也不断地去广胜桥溜达一圈。r
武茂友虽然脾气暴躁,但心地善良,事后想找个机会问问康金武,治安办罚没罚钱。人生活的环境很重要,土话就说“跟着啥学啥”。r
宿舍里有了马国力和小韩,闲话淡话的少了。他俩白天上井干活,晚上抽空学习,不是写字算题,就是背课文英语。马国力瘦弱,白天干些重活,晚上就说梦话,有时把我们哭醒,张建国说他和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俩用心学习,我们老乡都有些疼爱,说些鼓励的话。学习不要间断,要持之以恒;看书写字应该是一辈子的事情,古人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自己也明白这些道理,时时刻刻做警醒,不敢怠慢。r
傻四也不盯着德震,王建桥学话了,以前晚上没事,老乡们爱教给傻四说“四大类型”的民间流传的口头语。比如说“四大红”,就说“杀猪的盆、庙里的门、大姑娘嘴唇、火烧云。”说“四大欢”就说“顶风的旗、脱网的鱼、十七八的大闺女、哼哼啊啊的小叫驴。”说“四大硬”就说“打铁的砧子、钻石的钻子、光棍汉子、儿马蛋子。”说“四大鲜儿”就说“香椿芽、小胎韭、新娶的媳妇、黄瓜妞。”r
还有更刺耳的话和文字写不出的方言,总之不下四五十种,虽不登大雅之堂,也难上书本,我认为也是一种文化,民间代代流传的。傻四记忆力很好,几乎都学会了,逢人就炫耀,逗得领导干部开怀大笑,人家学识渊博,才高八斗,没听过民工说的这一套栾儿。宿舍若是人声嘈杂,势必影响马国力和小韩学习,老乡就不再说粗口笑话了,无奈傻四又盯着马国力看书,而且学了一句英语,见人就说“三块肉喂了猫吃”。r
宿舍里,有些人上床睡了,几个老头儿,起了鼾声。茂友突然进来,凑我床边,小声说:“小霍,咱去小康那边看看去不?”r
他抄着手,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模样,我就下床跟着他去了值班室。大门没上锁,屋门敞着,一个年轻的职工老乡正和金武下着象棋,看样子,金武又是胜券在握,走了一步,嘴里背了一句诗:“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见我们进来,忙说:“有事呀?这么晚了过来。”说着,起身拿暖壶给我们倒水。上金武这里来的工友,多数是找水喝,金武见来人就倒水,也成习惯了。武茂友说:“小康,俺俩不是来喝水的,就是问问你,治安办罚钱了没有?”r
金武说:“罚钱倒没有,又把我们民工骂了一顿。”茂友急了:“我看职工,没一个是人揍得!”下棋的职工,说了声还有事,起身走了。金武余兴未尽,非让我陪他下一把。我棋艺不精,就瞎胡来,人家“明车暗马偷吃炮”,我“明里打马背后偷车”。r
茂友在一旁,也瞎咋呼指挥,暗中助我,偷了金武一匹马,掖了他被窝里。不管采取什么法,最后,我竟然赢了,不免放声大笑。金武突然镇静下来,面带凄苦,我说:“哥哥,不至于吧,输了就给脸看。”金武说:“小霍,你不知道,我可能要被辞退了。”我和茂友一愣,值班好好的,怎么说辞退就辞退呀,金武一打精神,又露出一丝笑容,说:“辞退也好,和工友们上井场干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