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多日了，说要搬家，这回可能出窑的砖－－定型了，三排宿舍墙上都留下了大大的“拆”字，还用圆圈圈着。老民工对宿舍感情深重，住了这么多年，留下多少开心和忧伤的记忆呀！队长也发了话，提醒大家把东西收拾好，等上边一声令下，全体搬迁。老牛身为组长，也在院子里吆喝着大家做准备，私下聊以自慰的说：“只要不掐着咱的脖子，能住一天是一天。”r
虽然恋恋不舍，工友们还是忙着拾掇。老牛兄弟、二狗子、老韩、老赵、老宋等“几朝元老”都有一个大木箱子，盛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老杜的历史晚些，也有一个木箱子，让我帮着他从床底下弄出来。老杜擦去尘土，打开锁，说是里边有几本古书，我好奇地跟着看看。r
拿出来一看，是几本小说，《杨家将》、《呼家将》、《罗通扫北》、《响马传》之类的东西。我还没看完目录，就被武茂友抢过去，茂友就爱看这类小说，挑了一本又扔给我。老杜又小心翼翼的从箱子底下拿出一张相片，是一张妇女的画像，拿到院子里对着太阳望望，又吹吹土。r
康金武过来了，看见老杜望着相片，就笑着问：“老杜，这是你媳妇的照片吧？”老杜一愣，说：“是俺娘的，俺娘受了一辈子罪，要活到现在还能享福点儿。”金武赶忙说：“对不起，老杜，我不知道。”老杜说：“没事，俺孩他娘走的突然，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一辈子就打发了。”老杜说着，回屋坐到床上，望着母亲遗容，哽哽咽咽哭了起来。为了不打扰他，我和武茂友、金武，又喊上傻四去外边玩了一会儿。r
天寒地冻的，我们出去逛着玩，就在附近也把能穿的衣服全穿上。穿过大街，经过调度广场、调度室、安装队办公楼，又到公司总部大楼绕一圈，篮球场瞅瞅热闹，歌舞厅听听动静，花园看看冬景，来到“小礼堂”，大门紧锁，傻四过去踹了几脚，武茂友说：“四，你有种，晚上卖票时踹！”傻四说：“几个妇女把门，俺不好意思的踹，不是不敢。”r
茂友说：“说你没种就没种，不敢吧。”傻四急了：“反正比你强，有种你现在踹。”茂友也发狠的踹了几脚。说着笑着，走进了居民小区里，一栋栋四五层的楼房，夹着一排排小平房，平房说是居民的菜窖，一家一户对应着都有。正巧碰见一家清理菜窖的，喊住我们帮忙抬了抬物件。女主人也是可怜俺民工，上楼拿了几件衣服给我们，其中一件红毛衣，被傻四夺了去。傻四穿在身上，见人就敞开怀，故意倒背着手，把烂大袄揽过去，露出红毛衣，那样子可神气了。金武也往身上加了一件褂子，深情地说：“城里也有好心人呀。”茂友说：“以前咱民工队上的人，可有对不住人家的地方。”r
金武问：“怎么啦？”茂友说：“这栋楼房后边的菜窖，遭过殃，夜里被撬门落锁，里边整箱子的火腿肠、整条的香烟、水果，连自行车都被偷走了。”金武说：“哪里的人干的件儿？可恶。”傻四也说：“偷东西的，该天打五雷轰。”茂友说：“都是ＸＸ市的民工，好几年前的事了。”茂友还告诉我们，那几个好偷摸的人，在老家也是劣迹昭著，又犯了案，这会儿蹲了监狱。金武仰天长叹：“唉，狼到天边吃肉，狗到天边吃屎；咱就是饿死，也不偷人家的东西！”r
大约又过了一两天，我跟着安装队远赴山东高青县拆井架，拆完就天黑了，又起了雾，伸手不见五指，满地乱摸着装工具，最后车灯再扫一遍井场。当夜没回东营，大队人马住进高青县城。第二天收尾安装，回家黄昏时分。我跑到宿舍一看，人去房空，屋门都敞开着，院子里有一些扔掉的破鞋。我大吃一惊，稍一愣神，才知道搬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