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茂友起的特早,拍了几下窗户,绕过来又敲门;没等穿好衣服,张付敏就把门打开了。茂友笑嘻嘻进来,两只手袖到一起。付敏开门见山的问:“茂友,俺走后,那家伙没再说啥吧?”我也跟着问了一句,茂友说:“没再找茬,他们都认为付敏是钻前职工,再有什么后台,怕得罪不起,好像有点儿惧怕了。”茂友说完,露出得意的笑容。r
付敏不解的问:“茂友,听说你以前有脾气的呀?”茂友说:“总觉得活着没大意思,还争啥高低,咱的面子又不值钱,谁愿意吵两句就吵两句吧。”付敏还是直率个性,说:“这可不行!这样更助长他人嚣张气焰;要不那黑大汉就爱欺负你啦,都是惯的他。”突然扭头问我:“茂友来了,咱仨商量啥事?”我说:“看昨晚那阵势,后悔没把身体锻炼好,我想咱仨没事时就锻炼一下。”付敏高兴了:“就这事呀?同意。”有我设计,绑一个单杠,再挂一个沙袋,晚上瞎练。武茂友也笑了,说:“我都大半辈子了,还练啥?我用‘黑狗钻裆’这一招就够了。”r
卖菜需要三轮车,手里没钱,想进入这个行当也是坎坷。我时常感到恐慌孤独,满打满算头年里没有三个月了,如果挣不到钱,怎么回家?武茂友的处境与我一样,二人就逛游着找活干。r
试图改变自己很难,梦想路上阻碍重重;就是找个活干也并非易事。街边几家饭馆,张贴着招工启事,却大门紧锁。武茂友上去把告示撕扯下来,气急败坏的说:“关门停业了,还贴你娘的啥广告?”说着,踩在脚下,又涂抹成碎片。看茂友那劲头,我仿佛看到他从前的影子,一个神经病又回归了自然。r
北风时不时狂卷一阵,尘土飞扬,刮得一个矿泉水瓶子,像长了腿似的,比我们走得都快。武茂友急走两步,把瓶子捡起来,找个垃圾桶扔了进去。我忽然受启发,说:“茂友,实在不行,咱俩捡破烂。”茂友说:“这个买卖也不好干,东营捡破烂为生的人很多,到不了咱!”这话也是,以前在东营市里,常见到很多拉着地排车,到处捡破烂的人,他们穿梭在各个街道小区。r
一次见到过十多辆车子停放一起,他们在大楼的阴凉处歇脚避暑。还见过“丐帮内讧”,一伙子拽着头发厮打,激战正酣时,被巡逻发现,没人害怕民警,虽然停止动手了,还据理力争,互不相让。我们筑路队门口也经常停有几辆车,他们有时也花钱收破烂,我们工友把弄到的废铁、废麻绳,偷偷摸摸的讨价还价交给他们,付钱以后还不走,搂着东西站在门口瞎白话。有个老头,能言善辩,诉说他们的艰难,有人就劝说回家种地。老头急了说:“种地更不行,我这种了一辈子地了,还是老样子呀,长这么大没给银行共过事;庄稼能值几个钱?老家又没有发家致富的路子,领导光喊发展经济,经济就是不发展!”有人问他收破烂就能发迹啦?老头一咧嘴说:“万一拾个大元宝呢!”说完,搂着东西走了,有人说一句:“你还不如拾个当官的爹哩!”r
基地是东营市最繁华的地带,尤其各大商场里装有空调,我和茂友就往那里边暖和一会儿。商业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走不动路,茂友就从人缝中乱钻,惹来几位妇女的埋怨声,我不敢跟着他,就到大路上人少之处汇合。r
很少做公交车,为了省下一元钱,就在人行道上跑。望着公交车,茂友指着,给我说:“小霍,咱这两条腿一定要跑过敌人的汽车!”我说:“你这电影看多了吧,等咱俩有钱了买辆小汽车,遇着公交就按喇叭!”茂友说:“别做梦了,就咱这,想也别想,咱就长着一副穷人脸哩,下辈子吧。”r
跑到一个路口,突然遇到一辆130汽车,司机伸出头来问:“小伙子,干零活不?”俺俩异口同声:“干!干!正找活干哩!”司机挥手示意,俺俩跳到车厢后边。拐弯抹角来到一个小区,车子停到楼下。车厢后边有几袋水泥,一堆沙子,和几箱子瓷砖。司机问:“你俩两个小时能搬到四楼吗?”茂友说:“差不多,俺俩有劲。”我心里想,风华正茂,年轻力壮,干这点儿活,不就是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完事。真动起手来,却没少费劲,楼梯好像泼了水,滑不溜唧,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搬完几箱瓷砖,又装沙子,半袋半袋往上背。因为饥肠辘辘,我背不动水泥,武茂友不怕脏独自背了一袋。后来我生了一个法,把水泥放到铁锨把上,二人往上抬着走,比较省力气。茂友说:“小霍,你还真会生法哩,要知这样,我刚才就不背了。”看着武茂友满头大汗,我知道他上一趟费了多大劲。r
全部搬腾完了,冒出来一位女主人给俺俩算账。白皙高挑,戴副眼镜,从手提包里掏出十元钱给俺,茂友说:“少了点儿,得给二十差不多。”女的说:“不少了,又没费多大功夫。”茂友把我挡在身后就是不接钱,我扯他衣角,低声说:“拿着吧,谁叫咱俩太实在,先前没讲好价钱呀。”茂友仍说要二十,女的又掏出两块钱,递过来,我欲伸手去接,茂友急了:“咱不要,打发要饭的呀,给,就二十。”r
那女的模样俊俏,却是个分斤掰两的小气鬼,递着钱说:“没零钱了,要有就再给你们两块。”茂友还是坚持说要二十,女的扶了一下眼睛,说:“这会儿还赖账,不要拉倒,还能把东西搬下来呀!”茂友牛眼一瞪,跟以前一样了,大声说:“这话你说的,走小霍,咱俩不要钱了,把东西再给她搬下来。”我原地没动,若要搬下来,真成神经病了。茂友怒气冲冲的直往楼上闯,司机迎面下来了,问清缘由,说那女的:“你再掏五块,人家怪累的。”又一个劲的给俺俩说好话,说以后有了活再找俺,茂友说:“你别套近乎了,以后你也别找俺,碰见一个欺货。”女的又掏出五元钱来,我怕茂友再说出过激的话,接过钱,推搡着他就离开了。r
我把钱递给茂友,他死活不要,接过来又深深地塞进我兜里,说:“这钱你要吧,我手里还有,再说我还有工资。”茂友不吸烟不喝酒,支个零花销都攒着。我没敢再死让,要再三推托,茂友急了,一准敢把钱撕碎。我拍拍衣兜说:“行,我先拿着。”茂友笑了,说:“要不是为了把钱给你,我也不给人家争论了。”我也笑了,茂友是用心良苦呀。r
俺俩到市场看了看,没见到薛明全两口子,又去了“难民营”,才知道薛明全卖菜遇到了麻烦,问他啥麻烦,不说,俺俩走时留下话,真有事帮忙,到小礼堂找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