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建筑队上,活少人多,隔几天就休息,休息是没钱的,伙房管吃。休息时,除了睡个懒觉,就是外出逛大街。一行人常常跑去家电商城。走进去,那里摆设着各式各样的电视,播放着精彩节目,争相吸引顾客。我们转悠一大圈,就蹲下来看电视。服务员一看,一伙子民工聚精会神的当正事了,只管看又不买,上去就把电视关闭了。我们只好起身,再到别的摊位看看。r
有活的时候,不分黑家白天。我跟着打混凝土班干活,不管打垫层,打柱子,打圈梁,不分昼夜的干,常常干个通宵。工地的“龙门架”上,或是别的高杆子上,挂着一千瓦的灯棍,夜如白昼,工友们打起精神,干劲十足。r
早春季节,天气不正常。我们常常冒着濛濛细雨干活,北风怒吼一阵子,就觉刺骨,又怕淋湿衣服,各找塑料布披上。装石子的,装沙子的,倒水泥的,推灰车的,扔灰的,拿震动棒的,抹平的,都拼命的干活,要不就冷得哆嗦。r
下班后,一身尘灰,把工衣脱了就钻被窝,洗澡是不敢的,天气阴冷,若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晚上干活,半夜吃顿加班饭,生活改善一下,吃上馒头了,还能吃菜,清水煮几棵小菠菜。那绿油油的东西漂浮在茶缸子里,只有咸咸的味道,工友们还跟饿狼似的吃光。这次吃多了,下次就有些小心。因为吃了菠菜,很多工友吵吵着闹肚子,大伙怀疑,厨房师傅把菜洗的不干净。r
俺这栋楼上的小工,基本都是来自山东莘县的,大工都是河北或是本地人。干活和住宿常在一起的工友,有黄振忠、王喜平、商维照、潘世华、大兵、二黑、二振、三来、三豹、四拉、四不拉和眼睛等人。再加上俺们六个人,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的,也不寂寞。r
黄振忠和王喜平都是莘县张鲁镇化庄村的,年龄与我相仿,那几个都是化庄村附近的。商维照和潘世华比我小一两岁,那几个人的全名已记不清。二黑、二振都五六十岁了,不上班时,戴个青色帽子,很显老了。三来是老工人,脸上长着一个疙瘩;三豹是他叔伯兄弟,骨瘦如柴,八九十斤体重。四拉,能说会道,连秦始皇他老奶奶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五十多岁了,大个子,在家排行老四,就在建筑队落了个大号“四拉”,身份证上叫啥都忘了。r
四不拉,四十多岁,光棍一条(当时),只知道干活、睡觉,从来不说话,要让他开金口,比搬一天砖都累得慌,因为有四拉对比着,他在家也排行老四,大伙就管他叫“四不拉”。r
眼睛是一位年轻的工友,没考上大学,也来建筑队干活,本身瘦弱,还戴着眼镜,增加了体重,工友都喊他“眼睛”,大名叫啥,无从所知。r
鲁迅先生在文章里曾说过:“我们中国人总喜欢说自己爱和平,但其实,是爱斗争的,爱看别的东西斗争,也爱看自己们斗争。”建筑队里就应验了鲁迅先生的言论,不断地有人打架,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是我们老乡也冲突不断,多数斗争是因为干活。有时,活少人多,抢不上家伙就歇班。独轮小灰车,被藏来藏去,谁吃了饭,能推着小车,就算有了活。一个河北的老头,推着灰车,硬打硬的被三兵抢了过来,人家当然不愿意,拉扯之间,三兵又拍了人家一铁锨,老头只好嘟囔着,小声骂着回去睡觉了。r
有时,干活需用铁锨,谁找到铁锨谁上班,这下难不住我们一伙人。因为,我曾从工具房抱来十几张铁锨,偷偷藏在床铺底下,预备急用,是划脾气的,我就给一张。能够领取铁锨,还是因为,有一个工友叫郭林霞,长脸,三十多岁,脾气暴躁,整天价找带班长的事,也和管理库房的人干仗。而我和郭林霞很要好,有次,郭林霞和管理库房的干仗,都围着看热闹,我过去拉开了,劈头盖脸说了一顿,为此,库房管理人员走了私。r
建筑队里的活,乱七八糟。白天搬砖和灰,晚上就打混凝土,抽空还抽人堵楼板眼儿,上楼板,打橡胶顶。r
干了将近两个月,吴金仓时常肚子疼,非要回家;那两个小将霍路青和三兵也受不了这活,毕竟他们三人年龄还小,吃不好喝不好,再过度劳累,就想家了。临走时,我们四人商议着,到“天塔”下合张影。可下午晚些时候,气喘吁吁地跑到时,人家照相的都收拾摊子了,只好赌气返回。没能合影留念,也是一桩遗憾。r
韩路军和吴文桥都是结婚有几个孩子的人了,家里不怎么宽裕,出来挣些钱。知道他三人要回家,都极力劝阻。家里正是农闲,青黄不接,回去也是光玩,真不如熬到过麦再走。该说的都说了,肚子疼也到医院看了,还是没挽留住。三人凑足路费回了老家。r
三人走后,有几天经常没活干,可能等着甲方检查验收一下。大伙就在屋里睡觉,二黑和二振顶着头。他俩从来不敢上大街上逛游,说是天津的公安人员,见到我们打工的,就抓起来,罚几百元钱,十小时内无人保出,立马送往管教所。四不拉更老实,把他拉到大门外边,一松手,就跑回去。我们年轻的可不管那一套,经常到市里转悠。商维照和潘世华还发誓,若遇到人家逮俺,不论死活,拼命。r
逛一圈回来,几位老人,还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二黑说:“听说,现在的有钱人啥都舍得吃,人家吃的东西比咱见的都多。”二振搭腔了:“有钱人不知道吃啥好?都是胡吃八吃,要我说,有了钱,应该吃些贵重的,好吃的,有营养的。”潘世华脱了鞋,钻进被窝,大声问:“二振,你说啥东西又值钱,又好吃,又有营养呀?”二振不加思索的张口就说:“鸡蛋,鸡蛋!”几个年轻工友笑了,二黑却说:“不假,不假,想起鸡蛋就馋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