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天空昏黄。我借了一辆自行车,就直奔康净庄。刚刚过去离家三里地的南阳村,就下起了冰粒粒,不一会儿飘起小雪花来。天气太冷了,手脚冰凉,脸如刀割。一只手骑着车子,另一只手就捂住那只手,拼命往前蹬车子。心里急切见到康金武,就兴奋起来,加之年少轻狂,很长一段路子,双手撒开车把往前骑,嘴里唱着歌,俩手伸进裤兜取暖。进村时,差点儿与人相撞,人家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神经病!”r
到了康金武家里,金武却不在家,已经去青岛好几个月了,说是过年也不一定回来。如果建桥的活停工,就再去找别的活干。r
康金武的父母,我喊三叔和婶子,对我很是热情。金现大哥在家,自东营市一别,他就回老家结了婚,没再出门。嫂子也很好,忙着弄酒炒菜。没见到康金武,心里有种失落感。坐在那里,愁眉不展,不喝酒,也不吃菜,光想告别回家。婶子见状,一个劲让菜,并笑着说:“二红呀,你金武哥订婚了,这下打工也算有了奔头。”我一愣,顿时欣喜起来,说:“金武订婚啦,真是高兴的事!”婶子说:“以后你们都结了婚,就安心在家务农,省得东奔西跑啦,出门在外挣人家口饭吃也不容易!”r
三叔是有文化之人,字写的很漂亮,也说:“别看你金武哥订了婚,都劝他一心干活,抓紧挣钱,将来娶个媳妇,过好日子;可他仍不忘学习,临走时,又带了一些书呀,本子、笔的东西。”金现哥说:“二武呀,不切实际,光想出人头地,哪有这么容易呀!你见哪个打工的孩子在城里混好了?”三叔看了金现哥一眼,说:“唉,年轻时候多学点儿文化知识不孬,岁月不待人,年轻不重来呀,到老了再想学,后悔不晚啦!”婶子说:“咱家里打打紧,争取尽快把你金武哥的婚事办了,小两口在家种二亩地,多喂养几只猪羊,也能填饱肚子。”r
三叔说:“你金武哥太倔强,家里让他再复读一年,就是不听,执意打工走。”婶子叹了口气,说:“金武,那不是懂事嘛,他哥要订婚、盖房子,他妹妹也要上学,咱家里又没有。”金现哥却笑了,说:“二武从没放弃过自学哩,还要自学成才,说是不甘心白来世上一遭。”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抹嘴,冲我说:“霍兄弟呀,不容易呀!”说完,竟抹起眼泪来。婶子说:“你金现哥没大酒量,几两酒就醉。”三叔说:“二红,你喝点儿吧,别让你大哥自己喝了。”嫂子在旁边笑了一会儿,就过来劝金现哥别再喝了,让我多喝点儿。r
吃了午饭,告别康金武全家,就回来了。金现哥把我送出很远,并一再叮嘱我:“出门在外,万事当忍,要受人家三分气。”r
在家呆了一段日子,看望看望亲戚,给父老庄乡帮帮忙。心里却跟老鼠一样,害怕见人,每天都在呼唤同学、工友的名字。这时,家乡的经济有些好转,大棚初见效益,家家户户都为大棚而忙,积极性空前高涨,也不用乡政府督促号召了,自觉地多建了一些大棚。山东莘县也打出了“中国香瓜之乡”和“中国双孢菇之乡”的牌子,燕店镇和魏庄乡,都兴建了瓜果蔬菜大市场。r
我在家光给人帮忙,年前隆冬,正是大棚户栽植洋香瓜的时候。棚里棚外两重天,隔着一层塑料布,竟然差几十度,进大棚就脱棉衣,光着膀子还大汗淋漓。r
村民忙的有些轰轰烈烈,推下饭碗就往棚里钻。大棚能挣钱了,可建造大棚需要很大投资,父亲一年就喂养个猪羊的,还不赚钱,地里也是白忙活,家里话说,日子是“一年跟着一年走”。我外出打工,多少挣点儿,可放到建造大棚上,杯水车薪。我的出路还是出门打工,去哪里?还得算找活。r
童年好友吴金华和霍路俭也打工回来了,在家呆着,等到过完年,另行出路。吴金华逃离了蓬莱市北沟镇三十里店村橡胶厂,独自一人去找活,后在莱州市朱桥镇冯老板饭店里,干了几个月,好吃好喝,而且学了些做菜的手艺。霍路俭没出远门,在家边给人打工。r
三人晚上没事就商议,看看往哪里打工好?吴金华住着一处闲院子,里边吊着沙袋,摆着梅花桩,还有一大盆粗砂子,他想练成“铁砂掌”哩,只要我和二俭不找他玩,他就发疯似的苦练。还有一项绝技,令我和二俭羡慕不已,就是腾空飞跃院墙。吴金华攒足劲,快走两步,脚蹬院墙三下,不落地,纵身跳出墙外。r
他要练出一身好武艺,行侠仗义哩,打工在外,也好不让人欺负。小的时候就吵吵着要给我当保镖,可我流浪着到处打工,连养家糊口,挣顿饭钱都难,也没钱雇他呀!一位亲戚给吴金华找了一份好活,可只要他一个人,气得他不轻,说是到那里以后,给老板讲讲情,争取把我和二俭都弄去。二俭也有出路,不在家干,可以去天津干建筑队,搬砖盖大楼。他的一个表哥是带班的,过完年就领着人去天津干活。r
三人说着话,拉着呱,不知不觉就天明。早晨走出吴金华家,路上遇见人,人家就不解的问:“您三通宵达旦的拉呱,都说啥呀?”二俭特别能逗笑话,故作神秘的小声说:“俺几个想造反哩,你加入不?”r
在家就是熬日子,开心的时候也有,就是同众多兄弟姐妹高谈阔论之后,仿佛找到自我而神经病似的的开怀大笑。这时才觉得,人生的真谛也许就是最为平平淡淡的,真正美好的生活也许就是田园村舍的欢声笑语。r
康金武过年也没回家来,他和王春林等人又给我写来了信。康金武不好意思的说他订婚之事,我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春林,二人期盼着早日喝上金武的喜酒。r
很多人劝我,打工是有出路的,可我总觉得打工是一场没有赢家的结局,常常高兴不起来,倍感前途渺茫。堂哥也说我,以前不是认输的料,如今像是换了一个人。r
带着身心疲惫,整天价胡思乱想,寝食不安。贫寒的生活还是折磨的我无法呼吸,怀揣着明年去哪里的疑问,无奈的看着日出日落。但岁月的长河流淌依旧,历史的车轮驶进了一九九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