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鸡是德禽,老辈子人也赞叹它有五德。说:头戴冠者文也,足缚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互者仁也,夜守不失时者信也。我们宿舍之人,大都崇拜这五种行为,金武就说:“做文人,为人民排忧解难,要会武功,就在社会行侠仗义除暴安良。”r
张建国听金武说大话就烦,冲他说:“井底蛤蟆飞不了天,小小烂民工,你成不了大事!”金武没理他,接着说:“家禽都能做到勇、仁、信,况我们民工还是人?”张建国就没再抬杠,哈哈笑着对金武说:“行,行,小康,以后你就以鸡为榜样,学习鸡吧。”傻四,把张建国的话,重复了五六遍,宿舍笑成一窝猪。弟兄们就在这抬杠磨牙、讥笑讽刺中打发时光,我也慢慢地在安装队干了起来。r
到井场安装井架,队上叫收尾。我们拉麻绳就是,滚筒车往上拉角铁时,用三十多米的粗麻绳拴住角铁,车发动,角铁上起,我们用手拉着,以防撞到井架上的工人,稍不留意,碰一下,就会惹来狗血喷头的叫骂。拉麻绳轻松,随着麻绳上绑钩的上下,就来回跑几步腿,挖四角坑累,但不挨骂,我在安装队就好挖坑。班长步量好地方,划个印,我就挖。每个角俩坑,长两米,宽半米,深一米六七,挖好后,放入粗钢丝圈圈,再把绷绳木扔进去,让铁圈套住,最后填土埋平,班长过来检查,合格,再挖下一个。以前是两个人挖坑,不管拆井架还是安井架。我一到安装队就换成我自己了。r
这次来油田,可谓走投无路,又身无分文,靠朋友的救济度日。如今来了机会,碰到能多挣钱的活了,一定把握住,忍别人不能忍之事,受别人不能受之气,任天地日月变色,自我脸色不变,不能再失去这个活了。我奋力苦干,争取挖八个坑,有的地方挖一尺深就出水,班长找来雨裤,让我套上,就像在那海沟捞鱼的人穿的那样,几乎每次都能完成任务。张建国和王建桥对我说,我干的是两个人的活,以前他们就挖四个坑。有时,也换活,班长让我拉麻绳,只要机灵,脑瓜好使,动作灵敏,行动快,这活好干。r
让张建国挖坑,就挖四个,班长一看,怕误事,就抽调工人帮着挖;让王建桥挖坑,多说挖六个,也得派人再挖。于是,班长还是派我挖坑,我干活爱拼命,不惜力气,得到班长和队长的笑脸,工人师傅看我出力的样子,背后评论我是“傻熊”。遇到,土质疏松好挖坑的地界,挖完后,班长就再派我去干这干那。张建国冲我说:“二傻子,知道了吧,有力气,不怕你没处使!”r
王建桥也说:“你的好日子,给后面哩!”我在安装队干了两年,工友你来我换,我也被派来派去,四个队都干过,属在二队二班印象深刻,二队指导员叫赵晓庆,坐办公室;二班上井的队长叫陈玉华;三个班长,就陈翔飞管事,全权指挥;保管员叫单迎春;安全员叫二虎,忘了大名;其他二三十个工人,一概不知名字。我一直干到中国出现“下岗”一词,民工队全体解散,一个不留。我另寻出路,这是后话。r
东营市地处渤海,浩浩荡荡黄河水,流经青、四、甘、宁、内蒙古;转至陕西、山西、河南、鲁。穿过东营市流入渤海,世界上只有一个黄河口,东营市沾了它的名气。r
东营市又是黄河三角洲的中心城市,地下出黑乎乎的石油,能变成黄澄澄的金子,有国家领导,立志把东营市打造成中国第二大上海,得天独厚的条件,大有可能。共和国最年轻的城市,生机勃勃,繁荣昌盛。春去了,夏来了,三伏天真热,安装队也有好处,近井早下班,没活能歇班,还能去修路组加班。晚上,不进蚊帐就外出玩,因靠废水河,蚊子特别多,东营市的蚊子大,三个蚊子一盘菜。r
那天晚上,金武、李长震、张建国、王建桥、武茂友、傻四,我们七人去小礼堂看电影,凑凑钱,才五元,张建国说:“把钱给我,看看给不给七张票。”卖票的是中年妇女,是我们民工队一个工友的婶子,张建国和那个工友不错。我六人在旁边等着,一会儿回来了,扬着钱说:“白搭,不给。”我们又唆使傻四去,教他缠磨一会儿,傻四去了,连婶子大娘阿姨都喊了,就是不给。金武说:“不给,散她娘的,走,逛着玩去。”茂友也骂:“熊娘们,看不起你民工老爷!”王建桥,不管好歹事,一个劲笑,我封他为“中国笑王”。r
傻四带头,我们紧跟,一行人穿入市里,城市之夜,灯火通明,广利河边,有几个自提式的井,它附近有个大牌子,高高在上,发着光几个字“中美合资胜利高原”,除傻四外,都认识,就是不知道啥意思。穿过广胜桥,跑了几个大街,余兴未尽,又南下跑到长途车站,头一次看到城市的繁华。车站附近,是一个村庄,叫难忘之屋,随着城市的飞越发展,被纳入了城市群,以前,民工队常有人提起,说难忘之屋,环境优雅,这里的野鸡漫天飞,比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的都好,德震哥,还许给傻四,抽空领他来逮一只。r
车站熙熙嚷嚷,人员不少,有几个女人,穿着短裙,漆黑浓密的长发披肩,站在那里,不时张望四周,像是在等人。我们七个又朝里走了一段路,一个大牌子广告映入眼帘,画着一个金发女郎,还有一行字:今天我又出嫁了。真不知道这个广告是卖啥的。难忘之屋,七十多家饭店旅馆,人来人往,极尽繁华。r
傻四一个劲往前走,他身高腿长,我们追不上。到一家门口站住了,我们也围了上去,看见一个长椅上,坐着四位国色天香,仔细一看,确有倾城倾国的容颜,也可能是在拍电影,四人手扯一条粉红色床单,上遮胸口,下盖脚脖,忽然,单子落地,尽显全裸,肌肤如雪,胸前纹蓝花,犹有双峰俏,“哎呀”吓得我们合上眼,转身回跑,茂友紧紧攥住我的手,吓坏了,我也有一种聊斋里的“画皮”的感觉,好像碰到女鬼了。r
金武感叹说:“这不是民国时代的夜上海吗?唉唉。”张建国和王建桥就骂:“样子,不知廉耻。”李长震就说:“真倒霉,不该跑这里来。”我忽然发现,傻四没来,金武就和李长震又回去,把四弄了回来,王建桥照着他踹了两脚,说:“你当正事啦,坐在那里看,不来。”张建国说:“你要误了人家的事,出来人弄死你了!”r
回到宿舍,都钻进蚊帐睡了,一会儿,傻四哭了起来,陈松昌说:“四,哭啥?想家啦?”傻四没吱声,德震问:“四,想你娘啦?”他还不言语,仍哭,陈松昌过去,扒开蚊帐,掂起傻四耳朵,问:“你哭啥?黑更半夜的。”傻四说:“我要学小康,发愤图强,一定要娶个媳妇!”r
喜得众人哄堂大笑。德震说:“没事,四,等猪八戒家三姨离了婚,我给你说说。”傻四没再哭。德震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不到三十不结婚。”陈松昌也接话:“要娶就娶二婚头,带个小孩,当天有人喊爹。”张建国也插话,说:“二昌,你该娶个老太太,当天有人喊爷爷,孙男弟女带一帮。”陈松昌和张建国不对眼,急了:“滚你奶奶的,睡你的去。”王建桥又哈哈大笑,陈松昌也冲他来了:“大王八,你笑啥?碍你娘的事不?”德震困不着,骂誓:“憋憋,憋炸罐,谁再吵吵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