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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安装队干活,除了长途颠簸,井场劳累外,还有一个头疼事,就是晚上看井。那次,被派往别的队干活,忘了几队,队长叫范文,高高的个子,略显瘦,说话有气无力。工友是王仲坤,年龄比我大,个子比我高,四方大脸,身材魁梧。从别的地方拆完井架子,又运到东营市广饶县大营乡。r

吊车吊完大腿,又吊上爬杆,一切妥当,范队长留下我俩看井,照例扔给五十元钱,其余人员车辆返回东营。说是看井,就是掩人耳目,临近村民一看,留下人了,晚上就不来捣乱。若遇真偷家,拦也拦不住,打你一顿,照例把铁偷走。大营乡这个地方没事,上次就在这附近看过一次,没人来偷,有个好心人,还给我们找被子睡呢。r

望着大队人马消失远去,我和王仲坤围着井场转悠起来,把一些小的铁块,归拢归拢,把散落的螺丝,悄悄藏在大角铁下,用土掩盖掩盖。太阳慢慢坠落,夜幕渐渐升起,看热闹的村民,陆续回家了,仲坤问我:“小霍,咱晚上吃啥?”我说:“随便。”r

他笑了笑,说:“你舍得把这五十元花光吗?”干了一天,筋疲力竭,浑身酥软,也想吃顿好的,改善改善。就说:“行,想吃啥吃啥!”广饶驴肉很出名,不知为啥,驴肉前加个“肴”字,成了广饶肴驴肉,确实历史悠久,闻名遐迩,据说是,满清时期,当地一位武举人曾推荐到北京兵部差务府,专供武士享用。公路广告牌上也打着广告“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广饶肴驴肉,驰名中外。”小的时候,俺书朝哥也常念叨“要吃飞禽,鸽子鹌鹑;要吃走兽,狗肉驴肉。”r

这次来了机会,我就说:“仲坤,咱吃驴肉行不?”他哈哈大笑,说:“咱俩真是缘分,不谋而合呀。”又等了一会儿,天色漆黑,四下无人。仲坤说:“小霍,咱快去快回,买来给井场吃。”我也挺敬业,说:“行,那咱快走。”二人匆匆忙忙进了村里,靠街的几个经销部说没有驴肉,经询问,我们走入一处大院,铁栅门半敞着,一条大狼狗,急声狂叫,拽的铁锁链子“哗哗”作响。我高声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有人,进来就行。”一个声音在回答。进屋一看,经销部不大,东西琳琅满目,层层叠叠满是。一个胖呼呼的中年男子过来,说:“哎呀,油田工人师傅呀。”仲坤说:“啥工人呀,俺俩是农民工。”r

我问:“有驴肉吗?”他说:“有,有,你们工资两三千,就该吃点好的。”仲坤说:“啥两三千呀,每月六百。”他像不信,我接着说:“工人两三千,俺民工就是六百。”他又像安慰我们,说:“奥,那你们干活可能少。”仲坤急了:“啥少呀,俺还多干活哩,晚上还看铁。”称了二斤驴肉,买了一瓶白酒,又要了六个馒头,提溜着回到井场。r

青春不可遗忘的事,就是好饿。俺俩没先喝酒,就着驴肉吃了一个馒头。才把酒瓶打开,喝口酒,吃一大口驴肉,越吃越不是味,仲坤问我:“小霍,你以前吃过驴肉吗?”我说:“没吃过,听说过。”他又问:“你觉得好吃不?”他一问,我恍然大悟,说:“咱吃的这,是驴肉呀?像是老咸菜。”仲坤笑了:“啥驴肉呀?齁咸,齁咸,齁咸得。”r

夜色太浓,把那“驴肉”拨弄拨弄,看不清楚是啥,反正是泡菜、老咸菜、海带之类的。仲坤当过几年兵,说话也带军人气势:“啥人呀,堂堂共和国家,法制社会,竟敢随处行骗,走,小霍,找他去。”我刚才吃的太猛,这会儿觉得不是驴肉了,也很生气,说:“走,找他去。”二人大步流星走进村里,那家铁栅门已关闭。我俩高喊:“开门开门。”门灯亮了,屋里出来一位妇女,她走到院子中间,问:“干啥的?咋呼啥?咋呼。”我说:“俺刚才要的驴肉,你丈夫给错了吧。”仲坤也说:“啥人呀?给俺的是老咸菜。”碰到了开黑店的孙二娘,真没法。她说:“不会,不可能,就是驴肉。”仲坤撕扯一块,从门缝递出去,说:“你尝尝,是齁咸齁咸的不?”那母夜叉还是狡辩。r

一会儿,胖呼呼的男子出来了,冲俺俩就骂:“你俩小烂民工,想死呀?吵吵的我睡不着。”我一听,他不说人话,无明业火油然而生,也高声骂了起来。我有个毛病,发了脾气,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无法控制。张建国就给别人说我“二傻子有神经病”。我一骂,那家伙更急了,跑过去,把狼狗放开了,冲他媳妇就喊:“快点!快着把大门打开。让狗咬死他俩!”我脚下一踉跄,碰着一家伙什,捞过来,可能是块板砖,就要向前冲,仲坤上去搂住我后腰,说:“霍,霍,霍,别激动,别激动,咱民工不跟她俩这畜生一般见识。”边说边死拽着我,往回走,大门始终也没开,仲坤回头喊了两嗓子:“明天,大部队来了,再说你们的事!”r

二人气喘吁吁回到井场。仲坤说:“老子当了三年兵,从没见过这不论理的玩意。霍,你要不急眼,我都揍他了。”我平下心来,问:“仲坤,你当兵怎么没分配呀?”他说:“别提啦,这世道,部队和做买卖一样,要分配也得托关系送礼,还得花钱办证。”r

我迷惑不解,问:“啥证啊?”他说:“如今不用上学,有钱啥证都能办,大学、大专、乱七八糟的证都能办。”接着很伤感的说:“要知道当兵没成功,就不该让俺爹卖了那只老母羊。”他越说我越迷糊,问:“咋又牵出来羊啦?”他悲愤的说:“要不是卖只羊送礼,我也当不上兵,后悔晚了。”一会儿,仲坤对我说:“小霍,我看这个社会还不如宋朝哩,那时,杀个鸟人,还能投奔梁山自保其身。现在咱打死他,天明就得枪毙。”r

说来说去,口干舌燥,二人就溜达着找水喝。夜色更浓,天空似口大黑锅,黑压压的,有一种透不出气来的感觉。附近村庄的灯光都灭了,偶尔听到几声狗叫。我俩顺着村庄转了一圈,在村东南角听见哗哗的水声,因为广饶县有小清河经过,村民挖了许多水渠相通。我俩认为是找到小水沟了,摸索着下去,悄悄地分开芦苇,用手捧着喝了起来。那夜真该倒霉,喝完就后悔了,走到井场,上吐下泻,肚子疼得要命,原来是喝的臭水沟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