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果园里干了几个月,也适应了环境,跑了几个金矿没挣钱,在电讯器材厂受伤被辞,我决心在果园死心塌地干下去。果园里也有许多快乐的回忆,尤其不能忘怀老耿。老耿是山东茌平县人,还是我们聊城老乡。他同村的老张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手提着老耿的耳朵,介绍起来:此人姓耿,名路成,大路之路,成功之成,说明这个“人”算成功了。r
在说到人字时,老张故意拉长调,手一抬高,疼得老耿大骂不止。老耿快五十岁了,干活特卖力,走路一蹦三跳,有时嘴里哼着小曲“赞美他,赞美他,赞美他”谁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歌!老耿不识数,也不懂年月日。魏海涛常常提问他,老耿像是认真回答,结果令人捧腹大笑。老耿个子瘦小,难有一米六,海涛问他:“老耿,你有多高?”老耿说:“有,有一米九八。”r
海涛说:“傻熊,你没那么高!”老耿急了:“谁说没有?老张给俺量得。”老耿是果园老工人,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海涛问他哪一年来的,老耿回答完,海涛一算,哈,老耿在果园干了六十年了,老张笑着补充:“人家老耿扛着锄头出生的。”老张很会下套逮野兔,抹黑下套,黎明到手,提着进了屋,我刚醒问:“老张,又干啥了?”老张说:“睡不着,早起会,到东边一看,老耿正躺在那儿,这不,把它提来了。”一边说,一边炫耀着猎物。老耿一听,钻出被窝为自己辩理:“大伙证明,我哪也没去,一直睡在屋里。”工友们哄堂大笑,连衣服都穿错了。老耿落了一个“兔子”的外号。r
别的人都能叫,唯独不许老张喊。队长不在时,我们话就多。老张会很多歇后语,海涛就向他学习。海涛很聪明,又好闹笑话。那天,守着老耿,海涛说老张:“张师傅,我说个下联,你能对出来不?”老张说:“想出师啦?考起我来了,说?”海涛说:“让老耿当证人,你保准不会。”老张急了:“歇后语,我懂四火车皮。没有不会的。”海涛说:“听着,上联是有它也是过年,没它也是过年。”说完,用手推了一下老耿,老张回答:“大年初一拾个兔子!”这一答,就惹恼了老耿,骂了老张半天。r
在果园里,老耿是我们的开心果,我和金华特别爱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喜欢看一会儿书,激动之处,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老耿见状,忙把书夺过去,说:“小霍,看它揍啥。”背地里他就给金华说:“小吴,我看小霍,得神经病了,要不,你把他送家走吧。”我哭笑不得。老耿给我的回忆特别多,有机会再提。后来,也是苍天捉弄,我被派去外地安装铁塔,以后没再回到果园。r
外出安装是件好事,不知怎么让我摊上了。怀着希望跟着几位陌生工人上了路,途经东营市,望望广袤的胜利油田,也没看到金武等人的影子。一路无话,来到山东庆云县崔口镇,我们的任务就是在邮电支局安装电讯铁塔。同伴都是招远当地的工人,经常在外地安装,所以,我在厂子干活的时候,从没见过他们。r
带班长刘月金,中等身材,胖胖乎乎,走路探头探脑,说话挤眉弄眼,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反感。就是这个人让我辛辛苦苦白干了一春天,一分钱没捞着。来庆云那天,一路瓢泼大雨,到达邮电局,雨稍微小了点,刘月金命令我们冒雨卸车,大角铁小角铁,乱七八糟卸了一个小时,他们从家来时,都带了雨衣,唯独我淋了个落汤鸡。卸完货,车就急返招远。我们被安排到一间空房子里休息。r
第二天就上班,铁塔底座预先治好了,我们直接上大角铁,穿着湿衣服,干了一天,就感冒了。同伴刘相羽和康大章,很同情我,二人给我凑了一套裤子褂子。接连干了好几天,生活特别好,就在对面回民饭店里吃饭,每顿炒几个菜,炖个鸡汤喝喝,在果园里可没这样的待遇。刘月金每到吃饭时,就口若悬河,吹得乌烟瘴气,说自己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什么肉都吃过,死孩子除外。相羽和大章听不惯了,就抬几句杠,我反正一个劲的吃,那天,刘月金见我吃得很,就冲我说:“你小子,是饿死鬼托成的吧?”r
我说:“这菜好吃。”他说:“干活不行,吃饭不少!”我愣了,忙说:“你安排的活,我没少干呀?”“还敢犟嘴!”说着,突然起身,猛地踹了我一脚,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相羽和大章过去把他拉住,越拉他越来劲,还大骂不止,我起来,拍了拍土,他又伸腿踹我,从小有书全三哥和吴金华护着,哪里受过这等气!也曾受过哥哥们的武术熏陶,此刻无需再忍,我过去攥住他的脚脖,往上猛一抬,用力朝后一搡,刘月金重摔倒地,后脑勺隐约地出了点血。r
因为我的反抗,在相羽和大章的劝说下,刘月金给我两条选择:第一磕头赔罪;第二辞退。选择第二,意味着我一春天白干,他还告到厂子,我要回招远,果园决不留我。“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头可断,志不可丢!是男人,都不会选择第一。我放弃一春天的辛苦,毅然离开。r
离开崔口镇,心里极度矛盾,身无分文,回家的路也不知有多远。即使很近,也“无颜见江东父老”还不如“自刎乌江”。崔口镇西边是一条河,我趴在桥中间栏杆上,冥思苦想了许多。望着清清河水,鱼儿游来游去,无忧无虑的追逐戏耍。感到做人真难,若有来生,不再做人。r
回头再想想刘月金那骄横跋扈的样子,我任性鲁莽的离开,一点儿不后悔了。走过那条小河,就是河北省,还立着醒目的省界碑。心里亮堂了,一身轻松,仿佛出笼的小鸟,天空任我飞。对金钱从不感兴趣,粗茶淡饭无所谓,荣华富贵过眼云烟,我要的是自由,自尊。r
残酷的现实击不碎我的自由梦。流浪的人生更增强了我的自信。r
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南风劲吹,小麦已黄,有的村庄都收拾好了,轧麦子的场地。我盲目地走过许多村庄。r
“吉人自有天相”苍天总是给我奇妙的缘。一打听地方,是河北海兴县张会亭乡,这不是春林的老家吗?我喜出望外,又返回来,顺着河西大坝,一直往北走,几天不吃饭的感觉,前心贴后心呀。幸亏还有麦穗冲冲饥。r
有了目标,就容易到达。r
没再费多大劲,便找到板桥村,来到春林家。当时春林和他爸爸都在天津打工,只有他妈妈和二姐在家。受到热情招待,二姐把我给春林写的信和照片全找出来,并夸我字写得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