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往事,虽痛心疾首,也有开心愉快。流浪的无路可走了,就再去东营,来来回回,反正有的是青春,供我挥霍。r
金矿上没发大财,回到家闷闷不乐,白天干农活,晚上就找吴金华闲扯。二人计划,离开家乡,四处漂泊,跑遍祖国大江南北,体察外面异域风情。秋末冬初,二人踏上去北京的客车,先去首都寻一个好梦。车至河北省霸州市,因乘客要求,车停,众人方便,俺俩也下来,因二人说笑拉呱太入神,又是晚上,还没上车,那客车便跑了,我俩拼命追赶,边喊边骂,越追那车跑的越快,眼睁睁看着车灯消失在夜色中。坐在公路上,哭笑不得,并破口大骂,苍天不公……r
怅然若失难入眠,闷闷不乐待天明。离开贫穷的家乡,放下繁琐的农活,二人似脱缰野马,虽然错过北京之行,连行李也丢掉了,但并没害怕怯懦。天刚亮,盲目地找路就走。手里还有两样东西:一是武器双节棍,二是乐器长笛。幸亏解手时没落在车上。吴金华真是文武全才,吹得动听,舞得精彩。r
“走四方,路招招,飞条条”听天由命,一路唱来,一路歌。r
二人转转悠悠来到了河北省雄县龙湾乡大步村,还趾高气昂,有种“虎落平阳遭犬欺,落巢凤凰不如鸡。”的感觉。金华不知从哪里学了首诗,每天都背:山歌不唱忧愁多,好汉不走荒草窝;钢刀不磨要生锈,摇杆不挺背要驼。r
光跑腾不是办法,止步大步村。在一个“海通气球厂”干到年关。r
厂子是家庭小作坊,雇佣十多个人,生产气球。老板尚云鹏,有二子,长子叫尚海龙,次子叫尚海通,出于对小儿子的疼爱吧,厂子以次子名字命名。工友都是当地邻村,年龄相差无几。我的带班长是尚贺芬,老板的妹妹,全班都喊她老贺姐。印象里是中等身材,圆脸庞,皮肤白皙,稍微胖些,眼睛很大,一说话就盯着你笑,而且出口成章,妙语连珠。r
生产气球,有四五道工序,都不累,还不紧,八小时的上班时间还有空玩。只要一上班,房间里就成欢乐的海洋。可能得属本村的张克坤唱歌最动听,克坤娇小玲珑,长得特别漂亮,像只百灵鸟,在工作间飞来飞去。上面有四个姐姐,所以父母为她起名“克坤”,希望能添一个男孩。后来,一个帅气高个男孩常来我们厂玩,才知道他是克坤的弟弟。金华也爱唱歌,歌声常换来掌声,就是爱出错别字。r
“悠悠岁月,谷说当年好困惑……”克坤爱逗他:“小吴,谷说啥意思?”金华反应很快说:“这就不懂,谷说,就是孤家寡人说,皇帝称孤,我也称谷。”金华闲时,画了两幅画,有楼房院子,花草树木。拿给工友看,老贺姐问:“小吴,画的是啥?”金华说:“这是我和二红的未来,打工挣了钱,每人买套‘别野’。”可能认为方言有误,老贺姐没听懂,又问:“小吴,每人买套啥?”r
金华提高嗓音:“别野,别野,俺那金矿老板都住别野。”老贺姐笑了:“山东秀才念字边,真不假哩。”那年,老贺姐的儿子黄羽都五六岁了,她还会背许多学过的古诗文言文,她背时,我就答几句,为此老贺姐特别喜欢我,那些女孩子只知道唱歌,我们背诵时,她们静下来听,老贺姐的班长,大家都恭维谦让。记得老贺姐常背诵叶圣陶先生的《粜米》: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背几句,就冲我喊:“小霍,接着!”r
凭着粗略印象,我也不甘示弱:齐船舷的菜叶和垃圾给白腻的泡沫包围着,一漾一漾地,填没了这船和那船之间的空隙。老贺姐又背:河埠上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万盛米行就在街道的那一边。我又抢背:朝晨的太阳光从破了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光柱子落在柜台外面晃动者的几顶旧毡帽上。工友们鼓掌称赞,老贺姐流露自豪的神情。r
厂子南面不远就是克坤家,她家还是小卖部。我和金华买点小东西,从来不要钱。我给克坤相面,说她财大气粗,喜得她前仰后合。从她家拿了俩本子几支圆珠笔,没事就和金华写呀画呀。我写了几篇作文,金华偷拿给老贺姐看了,老贺姐……说:“小霍,你要当了作家,别忘了我们。”工友梁万存就说:“小霍要能当作家,得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地球人死个差不多;二是再努力奋斗一百八十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r
大步村气球厂,比比皆是,工人来自五湖四海。村子周围也有油井,像胜利油田一样的,磕头磕头的提着石油。休班时,就和金华四处闲逛,手里拿着双节棍,舞舞札札,又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没少惹事。有时,小混混找到厂子,给我们打架,金华力大无穷,一头自然卷发,既威猛又吓人,几次战斗,我们以少胜多。再加上老贺姐,克坤相助,老板出面力挺。在大步村的日子,有惊无险,记忆的浪花里,欢乐埋没了忧伤,开心忘记了痛苦。临来时,我们照了很多照片,并写下祝福,愿今生有缘再重逢。老贺姐邀我们去她家,大摆酒宴,为我们践行。r
如今照片不知去向,工友的模样也渐渐模糊,但回忆起来那个冬季,就特别开心。老板全家都待我们很好,尤其大叔大妈的恩情,更是永生难忘。r
年关已近,和金华回到老家,结束了大步村的日子,小鸟装进了笼子。r
过完年,我又踏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