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队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物俱全,一只眼,一根半腿的人也有。滨州三头牛,都六十岁了,在油田刚开发时,就来干活,几十年过去,连媳妇也没混上,还是民工;牛新力好歹混了个组长。我们的组长叫李新军,他二哥李国军就是天生木匠独眼龙。民工有三类活,运铁、拉麻绳和修路。r
运铁太累,拉麻绳危险,修路挣钱少但轻松。我刚开始就修路。工友大多数是十七八的,整日坐着汽车东奔西跑,活也很脏,吃饭不及时,上下班无早无晚,有时半晌就归来,有时夜里住在井场。r
本应该是青春烂漫,激情四射的大好时光,可我的生命仿佛枯萎的过早,沉重的心情承受着风雨的打击。干活时常和春林、建华、金武在一起,慢慢的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患难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本县老乡也特别多:魏庄镇焦庄的周玉印四哥、东江店的毕存光三哥、东王庄的安书印安现波叔侄;王奉乡石固的张俊明张俊亮孪生兄弟;租店乡宋庄宋德震,陈集陈松昌;还有岳庄岳耀杰;十八里铺路金红等等。晚上没事,老乡成群结队去看电影逛大街。r
风越刮越冷,日子愈过愈快,接连着下了几场雪。打工第一年的秋冬二季很快熬了过去。年关将近,春林建华依依不舍离开我们,说好的过完年就再来。春林走了,我特别伤心,他比我还小一岁,每天喊我起床,时常给我打饭,还帮我干活。建华走了,却少了麻烦,他胆子大,什么事都敢干。钻前有个供应站,废铁废麻绳等国家财富多得是。民工常去拿一些卖钱。民工队里没有“偷”这个字,说成发财。每天晚上都有人去发财,建华被人逮住了,就报我的姓名冒充鲁西南人,再一提我表哥,马上放了。r
金武、春林和我从来不敢去发财,不看电影,就看书,金武最爱唱歌,虽然没把狼招来,却有人嫌烦“康师傅,你能不能消停消停?”春林也爱唱歌,声音小,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我们四个照了几张合影,背面让金武写上字,金武写字特别漂亮,我干了几个月活,都不会写字了,建华找来了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到现在,才明白,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金武哥已离开这个世界,八年多了,我们还茫茫碌碌苟且偷生。这是后话,还是从头回忆。r
快过年了,民工队采取“回家自愿,留队管饭”的原则,大部分工友都回家了,春林和建华走的还早些天。我和金武都没回家,头一次在外地过年,酸甜苦辣咸,自己知道。滨州姓牛的三位老光棍没走,东营当地的几位单身汉也没走,我老乡几乎都走了。我记得还一个人没走,他叫武茂友,山东宁津县田庄乡东曹村人。茂友个子很矮,长相老实,脾气却暴躁如雷,像个跳蚤,一招就蹦,无父无母了,被哥嫂带到东营,五六年没回家了。我和金武常给他玩,他给我们讲了民工队的好多历史。r
说几年前,民工队也有两个姓霍的,是山东临邑县人,亲哥俩,在民工队称霸称天,敢到办公室拍桌子向队长要钱,民工队三排瓦房的窗玻璃,徒手攥拳一口气全部打碎。后来,兄弟二人喝醉酒,失手打死了菏泽的一个民工,东营市警方七小时破案,哥哥枪毙,弟弟无期。茂友说的是一个真实故事,我在表哥那里得到认证。并在队里那带有沧桑历史的墙上,看见过几个大大的霍字,茂友说那是大霍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