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西洲东,青峰山。
青峰山旁有一依山而建的村落,名为青峰村,村子不大,不过二十余户人家,又因此地地处偏僻,倒也称得上是与世隔绝。
这一日正午,青峰村村东边的一间屋舍的院落之内,传出女子阵阵的啼哭之声。
“尹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男人啊!他要是真的倒了,我这一家老小可也就真的活不成了!”
说话的是一三十出头模样的麻衣农妇,这妇人此刻满面泪容,说话间,还不停的抽泣着,说到伤心之处,更是差点给眼前之人跪了下去。
“牛家大嫂放心,我尹沧定会竭尽全力的,牛大哥的症状我已看过了,他虽然被毒蛇咬伤,不过毒也清了大半,如今昏迷不醒,不过是因为一些余毒入了肺腑,待他按照我的方子服几日药便会没事的,牛大嫂不必太过担心。”
农妇身前一个白色儒装打扮的男人连忙扶起农妇说道,这男子年约三十五六,面容颇为英俊,双目更是炯炯有神,整个人有一股除尘之意。
“那便多谢尹大夫了,待我家男人好了,定带着一家老小来给您磕头道谢。”
妇人闻言,心中安定了不少。
“牛大嫂言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就不必言谢了。”中年男人摆手笑道。
妇人心中挂念还昏迷在床的自己男人,又称谢几句,便离去了。
男子轻叹一声,也转身进入了屋社之内。
这男子名为“尹沧”,乃是这青峰村中唯一会医术之人,这村中之人,但凡身体有恙,便都是这尹大夫给治好的,如此一来,这村中之人对于这尹大夫都是颇为尊敬的。
说起来,村中的老一辈都知道,这尹大夫本不是青峰村之人,村里都传,这尹大夫本是一名游方郎中,十六年前因妻子辞世,伤心之下,这才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定居到了此地,不过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尹沧迈步入屋舍之内,屋中陈设倒也简单,一张四方桌子,两条长椅外边只有几个放满药材的箩筐摆放在屋子两旁的木架之上。
此刻一条长凳之上正有一十五六岁,身穿白衣,模样清秀的少年郎正捧着一本青皮医书看得入神。
“凡儿……凡儿!”
尹沧一连唤了两声,那少年才从入神中醒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道:“怎么了父亲?”
尹沧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医术也能看得这么入神!我看你陈爷爷最近面色许是血虚证又犯了,你去抓些白芍、熟地黄给你陈爷爷送去,让他每日服上一记。”
尹凡抓抓头,嘿嘿一笑道:“孩儿还不是想多学些医术,以后就可以像父亲一样给村里人看病了。刚好,我也有几日没去看过陈爷爷了,本想着今日晚些去看看他呢。”
说着,尹凡便去屋中药架上翻找方才尹沧所言的几味药材去了。
正在此时,屋舍外的院落中突然传来了妇人的呼喊声。
“尹大夫……尹大夫。”
屋中尹沧父子两都是一怔,尹沧连忙走出门去,一看去而又返的妇人,有些疑惑。
“牛大嫂?”
“尹大夫,我今上午让我家小牛按照你开的方子上附近镇子上去抓药,可有几味药这附近镇子中的药铺都卖完了,这可怎么办呀?尹大夫,您看能不能重新给开个方子?”妇人喘着粗气道。
尹沧皱眉道:“是哪几味药没有?”
“就这……这……还有这……”妇人连忙递过方子,指了指方子上几味药的名字。
尹沧见此,眉头皱的又深了几分,道:“这可难办了,若是没有这几味药,牛大哥身上的毒却是难以根除。”
妇人闻言心中一凉,一时间又慌了神,眼眶更是一红。
尹沧忙道:“牛大嫂别着急,这几味药附近的镇子没有,更远些的嘉元城之中定然是有出售的。”
嘉元城?妇人一怔,又道:“嘉元城离咱们这两百多里地,莫说是我家小牛,就连我都不曾去过,这若是半路迷了路……”
“爹,不如就让我去吧!我曾跟你去过两次嘉元城,对路还是有些印象的,应该不至于迷路。”尹凡不知何时出了屋子,微笑道。
“这……”农家人淳朴,一想到如此可就有些太麻烦尹家父子,妇人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尹沧见此微微一笑道:“无妨,就让这小子跑一趟嘉元城吧,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出去见见世面,想必这小子自己也乐得如此,牛大嫂就不必挂心了。”
尹凡闻言,心中一喜,道:“爹,你真的答应了?那……那我就去收拾行装了。”
尹沧苦笑摇头道:“咱们凡儿终究是长大了,想要飞了!”
……
不多时,青峰村村口处。
“凡儿,你第一次外出,切记,一切小心,早些回来,莫要因为贪玩耽误了,你牛叔还等着那些药呢。对了,方才给你那些银钱切记收好,外面可不比这里,若是没了银钱,可是寸步难行的。”
“好了爹,我也就最多去两三日就回来了,您就别唠叨了,我会快些回来的。”尹凡有些无奈地道。这一路上,他爹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便这样的话了。
这一年尹凡十六岁,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他此刻不会不知道,随着他这一走,他的一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尹凡逐渐远去的背影,尹沧眼中一丝莫名的思绪闪动,很久很久。
……
尹凡心中此刻是开心的,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少年人心中那种兴奋使得他清秀的脸上都有着一抹红润。
他一连走了两里多路,这才远远的看着了青牛镇镇门旁那两颗百年的老杨树。
“终于到了。”尹凡摸了一把额头汗珠,笑道。
他此去嘉元城,离这里两百多里,步行而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如此便只得到这附近唯一的镇子,青牛镇上来坐马车。
这青牛镇虽说是偏远小镇,不过因为镇周围几处大山之中皆有矿石产出,来往的矿商不少,所以镇上的车马业倒是颇为方便的,近些的嘉元城,中州,再远些的北州都是有马车可以到达的。
尹凡进了镇子,便一路寻到了镇中的驿站,言明了要去嘉元城,又交了些银钱后,尹凡便被那驾车的马脸汉子请上了马车。
这马车不大,且显然已经有些年月了,车厢之中有着一左一右两排座位,便在无其他。
尹凡进入车厢之时,车厢之中已经坐了三个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虬须大汉,一个抱着婴孩的中年妇人坐在车厢左边,一位正捧着一本青皮书摇头晃脑读着的青年儒生则坐在车厢的右边。
三人间彼此似是都不认识,彼此间没有交谈,看着尹凡上车后,都只是扫了一眼,倒也没有多言语,尹凡见此向着三人略一施礼,便坐到了青年儒生的身旁来。
尹凡坐下后,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几眼三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坐在尹凡对面的虬须大汉,只见此人一身麻布短衫,露出两条粗壮的臂膀来,其上肌肉纵横,整个身子更是虎背熊腰,比寻常男子只怕高了一尺有余,看起来好不威武。
尹凡不由的好奇多看了几眼大汉,心道:“这大叔莫不就是爹爹常说的武林中人?”
那虬须大汉注意到尹凡的目光,不由的瞪了一眼,倒是把尹凡弄得心中有些怕,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
又过了一会,那怀抱婴孩的妇人似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便超车厢外喊道:“车把式,还有多久出发?”
车厢外的马脸大汉伸进半个脑袋答了一声:“再等等,再来一个便出发了。”
那妇人皱眉,嘴里嘟囔了几句,似是在抱怨这车厢本来就小,还要坐这么多人之类的话语。
尹凡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了,毕竟会坐到这个车里的,显然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寻常人家家中都少有马匹,如此一来,若是要出远门,自然都只得到驿站中,找车把式,数人同包下一辆车,这样一来才实惠,那车把式想要多赚些,自然恨不得把整个车厢都塞满才好。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就在那妇人忍不住想要再次出生催促之时,最后一人终于被马脸汉子请上了马车,却是一位年过半百的黑衣老者。
这老者上车之后,扫了一眼众人,最终目光在虬须大汉身上停留了一会,目光闪动,而后则坐到了尹凡的身旁。
一股浓浓的药味钻入鼻中,尹凡不由的揉了揉鼻子,对于这刚上车的黑衣老者有了些许好奇。只见这老者其貌不扬,身材也颇为瘦小,身上那件黑色的袍子看起来如同是架在一个竹竿之上般,空瘪瘪的。
“好浓的药味,这老爷爷莫非也是大夫吗?”尹凡有些好奇的想道。
“各位坐好咧,我们这就出发了。”车厢外马脸汉子朝着众人招呼道,随后马车便终于缓缓地动了起来。
车厢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尹凡本就不认识众人,再加上本身少年人便有些腼腆,自是无话可说,不多时,竟然在车厢之中睡着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尹凡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之声,便睁开了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睡了多久,竟然是靠在那黑衣老者的肩膀上睡着的。
尹凡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黑衣老者笑了笑,那黑衣老者倒是毫不在意,只是一双略有浑浊的双眼在尹凡身上扫了几眼,直看的尹凡心中有些发毛。
“嘿……你这小兔崽子,怎地尿了老子一身?”
突然,虬须大汉一声大喝。这声音极大,倒是将车厢中众人都是惊得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