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安静，姜小茹只身坐在黑暗里。风从窗户吹进来，使得墨绿色的窗帘中间只留了一道缝，那道缝乍亮，投射到坐在不远处的姜小茹脸上。姜小茹的面前是一个鱼缸，鱼缸里面有一条小鱼，本来有好多只，两天工夫只剩下了一只，慢悠悠地围着几棵水草转。
她向鱼缸靠近，歪着头，仔细观察着。
这时，有人进来了，还扯着嗓子喊道：“姜小茹，你这个小婊子，给我出来！”
她见客厅里面没有人，一把拉开卧室的门，正好看见姜小茹的脸，姜小茹的脸在鱼缸后面，看上去很扭曲。
姜小茹见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再看女房东叉着腰站在自己跟前，惊了一下，连咽了几下口水。“阿姨，您有什么事？”
她在陪笑着，声音直颤。
女房东扫视了一下四周，直盯着姜小茹，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再给你说一遍，今天你必须给我搬走，必须！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姜小茹站着，一言不发。
“我还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货色，你这种贱货，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勾引别人，自己有男人，居然勾引到我儿子身上了？你配吗你？”女房东手指差点就戳到了姜小茹的脸上，“你，不要脸的，浑身上下都是一股臊气，特么的，我今天晚上如果还看到你还在这里，直接找人把你轰出去！”
她喋喋不休地骂着，姜小茹就那样麻木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她甚至有些趣味性地观察起女房东的表情来。人在发飙的时候，上下牙齿快速地咬合着，肥硕的嘴唇油光光的，唾沫横飞，她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持续时间那么长，不累吗，还有她的胸脯，一鼓一鼓地上下抖动着，下垂了至少四五公分……
女房东骂完了，蹬蹬蹬地走了。
有些好事的房客过来，探头探脑，从那门里朝里面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直到他们走了，姜小茹才走过去，将门关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卧室的，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木偶，身子笔直得过分，坐下去的时候，直直地，像一张钢刀直插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身子直抖，抖得很厉害，两腿像打架似的，两只胳膊支撑在床边，也抖个不停，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让它们抖个不停。
呆呆地，直直地，抖了三十分钟，她才缓过来，如虚脱般的一样，倒在床上，泪水开始往外流。
她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她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老妖婆那样埋汰辱骂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还口，你没长嘴吗？哪怕一句话也好，一个字也好，为什么任由她那么骂你？她凭什么？凭什么？她说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真的，自己从来没有勾引过她的儿子，她凭什么这样侮辱自己？
那天，她从老家赶过来的时候，带来了半袋红薯。下了公交车后，坐了一辆摩的，一直开到了楼下。她挪动到路边，给胡健打电话，胡健说自己在工地上实在走不开。她只好一个人，慢慢地像蜗牛一样，用力拖拽着那袋红薯。一边拽，一边还在心里责怪马秀荷，我说了不用这么多，你偏要让我带这么多，怎么这个家，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过来了，见她吃力的样子，问她要不要帮忙。她点点头，和男孩一人拽一个口袋角，抬了上来，一直抬到姜小茹的房门口。
“谢谢你啊，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姜小茹笑着说。
“不客气。”
“这是我租的房子，要不要进去喝杯水？”
“不，不用了，我也到家了，”男孩也笑了起来，“我家也在这，其实……你租的房子就是我家的。”
“哦，是吗，你好你好。”姜小茹显得挺意外。
“你好，你是大学生吗？”
“是的，经贸学院的，今年大四。”
男孩的眼光变得格外欣赏起来，“不错，一看上去就不一样，性格开朗，又有气质，不像我，高考没考上，混了好几年，啥名堂都没有混出来，真羡慕你们啊。”
……
显然，这些他们的谈话传到了女房东的耳朵里，而女房东似乎从姜小茹第一天搬进来时，就没什么好感，“乡巴佬，二手货，敢来勾引我儿子！”于是，她就责令姜小茹赶紧搬出去。
姜小茹一边回忆着这些细节，心里依旧无法平静。
凭什么要把自己从这里赶出去，自己交了半年的房租，那是签了合同的，还有两个月才能到期，凭什么，她可以那样欺负自己？城里人了不起，有钱了不起吗？
她还爬下床，将租房合同火急火燎地拿出来看，最后盯在了女房东那幼稚的，如同小学生的签名上。仿佛透过这字体，一眼抓住了女房东张狂的外表下，那可怜而贫瘠的内在。没受过教育的人，真是可怕啊。
不能让这样的人白白地欺负了自己，姜小茹在心里恨恨地想，来回地踱着步，内心如波涛一样翻滚着，最后咬着牙，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面很干净，那把菜刀放置在刀架上。姜小茹一下子将那菜刀拿过来，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刀刃，然后背着手，站在门口，通过门上的猫眼，朝外面看。
有一两人从过道走过，过了一会儿，女房东开了一道门，将垃圾袋往外一扔，顺便将一只猫踢到了一边，发出一嘟囔声后，又关上了门。
姜小茹知道，她儿子回来一天之后就离开了，平常那屋子里面，就她一个人。她很羡慕那些打麻将的人，打发时间很快，可是自己硬是学不会。所以，她每天除了催缴房租，就是在屋子里面睡觉，看泡沫剧。
这类人就是社会的蛀虫，真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人，还偏偏有那么多钱，那么套房子？这类人，如果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让那些积极上进，努力创造生活的人，怎么平衡？
越这样想，姜小茹的内心就升腾起一阵悲壮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更多的是为了那些奋斗中的人们。让那些丑陋的东西见鬼去吧。
姜小茹这样想着，突然间，一鼓作气，打开门，将菜刀藏在外套里面，义无反顾地向着女房东的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