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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告别未满


  惜光最近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和延树进入了男女朋友的模式。

  她问温遇云:“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有一男一女,每天一起吃饭一起饭后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聊观后感,再一起走回公寓,这算不算有什么?”

  温遇云说:“一起走回公寓之后呢,还发生了什么吗?”

  惜光说:“没有。”

  温遇云说:“依我看,那也就不算有什么了。”

  惜光备受打击,说:“都到这份上了,还不算有什么啊?”

  温遇云说:“你是很想有什么吗?”

  惜光说:“咱们能不能换个词,感觉在说绕口令,把我都绕昏了。”

  温遇云毒舌地说:“是你自己思维混乱,惜光,你可能智商没上线,据说热恋中的人的智商一般都不上线或者是隐身,形同虚设,你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了,所以才会这样。”

  惜光反问:“是吗?”

  温遇云说:“你自己发觉不了,你现在跟我说话的声音是飘起来的,感觉你要上天了,是不是因为太高兴了?”

  惜光说:“有吗?”

  温遇云说:“有,我猜你跟延树八成是在一起了。”

  惜光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温遇云说:“都是太聪明闹的,估计小时候喝多了生命一号,智商从未掉过线。等一下,延树有跟你告白吗?”

  惜光说:“没有。”

  温遇云说:“那你可不能答应,女孩子应该端着点儿,不能太随便。”

  惜光说:“要是他一直不告白怎么办?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温遇云说:“那你就拒绝跟他一起吃饭一起饭后散步,约别人一起看电影一起聊观后感呗。”

  惜光考虑过后说:“不不不,如果他不来告白,当然就是我去告白了。”

  温遇云手里的相机抖了一下,下结论说:“你完了,鹿惜光。”

  惜光这辈子做过的最肉麻最少女心爆棚的事情,便是跟班长郑鸣鸣学折纸,而且是折成爱心桃的形状。

  她学会之后,去店里买回来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纸片儿。店员说:“你要是能把这些都折完送给对方,他要是敢拒绝你,肯定会遭雷劈,因为你这简直是感天动地的诚意啊,太不容易了。”

  惜光哈哈地笑,笑容还没有退去,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停下来,里面走出两个人,黑衣打扮,对她说:“顾夫人找你,希望你跟我们走一趟。”

  惜光这辈子做过的最肉麻的事情还没有执行到底,就夭折了,少女心衰竭。

  她买的那大堆纸,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如今惜光关于机关大院、顾家宅子的印象是模糊的,毕竟她已经离开了六年。不,是七年了。

  顾爷爷和顾奶奶都恰好没在家,只有陆婉凉一个人坐在敞亮的大厅里喝茶,她还是喜欢穿旗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体,哪怕是在家中。除了脸上不可避免地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看不出其他什么变化。

  惜光开口叫她:“顾阿姨。”

  陆婉凉的红唇吹拂开杯盏中的茶叶:“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当然是因为顾延树,两人都心知肚明,何必绕来绕去。惜光这些年在南遥和性子直来直往的长辈打交道久了,不太能够和较她年长许多的人周旋,何况对方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陆婉凉。

  随便动动眼珠子,说不定就能看穿惜光的想法。

  惜光觉得,陆婉凉实在没有必要和自己拐着弯说话。

  惜光说:“我曾经答应过您,六年前的事什么也不会对延树说,我做到了只字不提,如果您……”

  “我现在要你承诺,永远不会跟延树在一起,你答不答应?”陆婉凉打断她。

  惜光说:“我做不到。”她又说,“如果延树有足够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我会放手。但如果恰好他需要的那个人就是我,只要他不放弃,我就奉陪到底,陪他一直走下去。”

  陆婉凉笑:“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爱玩这套虚的,说出来的话好听,但往往不堪一击。”纤纤细指托着紫砂壶倾倒,正在添杯,茶香四溢,“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只要延树足够喜欢的人不是你,只要他先放弃,你就不会纠缠是吗?”

  “是。”

  “自己说过的话,希望你自己能记住。”

  惜光才从顾家出来,郑鸣鸣差点儿把她手机打爆了,那头急匆匆的声音响起:“惜光,你快回学校,到宣传栏这边来!”

  惜光眼皮跳个不停,赶到宣传栏前的时候,心中巨大的不安立刻变成了现实。

  五米长的宣传栏里,贴着的全部是她和谢非年的照片。

  在蒲安的樱花谷里看樱花的时候,谢非年偏头,像在亲吻惜光的侧脸;泡温泉的时候,两人穿着浴袍在打闹;从机场出来,谢非年一路拉着惜光到地下车场,替她开车门,看上去十分暧昧……

  照片拍摄时选择的角度巧妙,本来两个人之间很正常的互动被加工之后,变成让人容易误会的小细节。还有神情的捕捉,也很微妙,引人浮想联翩。

  惜光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头顶上炸开。

  五米长的照片墙,她就算一张张地撕下来,也来不及了。再说就算撕了,又能代表什么,平添笑料,让别人多看一场热闹罢了。

  谢非年现在不在,唯一的证人是郁随,她的手机却被占线,联系不上。

  谢非年也是学校的一号风云人物,他平日里行事张扬,各系各年级的人都认得出他那张脸来。他已经有女朋友的事,也早就传开了,如今再看照片,就成了惜光勾引谢非年。

  惜光在人群中听到本班同学的声音:“她这学期请了这么久的假没来上课,还说是生病了在家,原来是跑去和人私会了……”

  “她叫鹿惜光,和郁随以前可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班的人都知道的。结果郁随才走了多久,她就迫不及待把闺蜜的男朋友勾过来,你说这种人贱不贱?”

  “听说她还喜欢咱们顾校草呢,到处打听他的消息,以前还天天去金融系死缠烂打,搞得金融系的老教授都认识她了。她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到这种程度呀?”

  “……”

  “惜光,你在这里啊!”郑鸣鸣咋咋呼呼的声音嘹亮地在围观的人群里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这次都能够无比准确地汇聚到惜光身上了。惜光认真地回想了下,自己有没有什么时候借了郑鸣鸣的钱,忘了还他。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恨她,非得害死她。

  她几乎自暴自弃,连解释一句,都不想再开口。

  紧接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听见了广播“嗡”地被打开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足够引起人注意。

  然后是关门声、脚步声、椅子挪动的声音,音量被调到最大,接着响起一个冷清的声音:“惜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顾延树。”

  话音一出,众人哗然。

  保安室的屏幕、食堂大楼上的屏幕、教学楼各层楼梯间的屏幕、图书馆里大厅的屏幕,E大校园中的每一块液晶屏幕中,都出现了少年坐在广播室播音台前的样子。墨黑的额发下如翳珀般深邃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底。

  人群里嘈杂的喧嚣,霎时变得安静。

  他对着镜头重复了一遍:“惜光,你有在听吗?”

  “在听呢,延树。”惜光望着离宣传栏不远处的屏幕,在心里小声回答他。

  广播里的声音停顿了两秒之后,再继续:“我借鉴前辈的经验,考虑过很多种不同的告白方式,都不如现在来得直接……”他脸部轮廓有着流畅完美的线条,稍显凌厉的弧度,身后的播音室开着窗,窗外是黄昏的景,他像暮色霞光中一棵寂静挺拔的树。

  惜光从未见过,一个人告白的时候,更像是在做演讲的情况。

  他说:“我们这一生,渺小如芥子,时间一须臾,你走了以后我觉得岁月很漫长,你在时才有银河与星光。这是你要的甜言蜜语,你听见了吗?”

  他说:“鹿惜光,我喜欢你。”

  大多时候,流言并非止于智者,打破一段关于爱情的流言蜚语的最佳方式,往往是另一段更加令人瞩目的爱情。

  顾延树都告白了,谢非年和惜光传来绯闻的五米照片墙,实在算不了什么了。

  最后的镜头和声音,是顾延树在说:“还有,我为百年校庆典礼上缺席的事跟全校师生说抱歉,当时若到场,有弘一大师的《临终偈语》送给各位。”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时光还大好,不如努力生活,与君共勉,有一天得到花枝春满的归处。”

  音频和视频都关闭,宋渝生在播音室里收起了录像的设备,笑着说:“延树,你最后那句话,是在损人吗,劝他们赶紧从宣传栏前撤了,不要随便议论别人是非的意思?”

  顾延树说:“我是劝他们善良。”

  惜光收到顾延树的短信息,约好了在校门口的树下等他。

  顾延树姗姗来迟,两人按照往常的步调,慢慢往百川里走,夕阳把影子拉得无限长。走到青石巷子口,顾延树喃喃地说:“现在只差一步了。”

  惜光愣愣地抬头看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下一秒就毫不犹豫地低头,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惜光的嘴角。

  惜光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稳地倚靠在灰白的墙垣上,巷子冗长,光线明明暗暗,她忘记了呼吸,憋得脸通红。

  “你能不能专心点儿?”顾延树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

  惜光深吸了口气,踮起脚,圈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当然能啊。”言语淹没在交缠的唇齿间。

  远处是落山的太阳,褪去了灼热刺目的光,挂在山峦上,圆圆的,像个咸蛋黄。

  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吻,随着夜幕降临结束了。

  顾延树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接了一个电话。

  半分钟后,他的脸上没有了表情,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女孩儿一眼,说:“惜光,我妈妈她……自杀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