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只笑了笑,说:“呵呵,我是昏迷着没错。可是,我还是能够听得到、感觉得到。毕竟,我这五庄观弃徒也不只是个普通的修行者而已。我嘛,可是那天地灵根人参果树上所结成的人参果化身而成。身为这天地之间的灵木果实,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这同样于天地灵气之间呼吸吐纳的你们的谈话呢?”说起来,这也应该归功于植木所拥有的高于任何其他类生灵的感知能力。r
“可是——”咬了咬牙,悼灵只有些不甘心地辩解道,“说到底,其实也不应该是那个人的错吧。”r
“是昊空。”天葬只一针见血。r
“啊?”听得如此一句,悼灵终是不免有些惊疑错愕神色的:是啊,若不是青鸟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那么话说回来,也就只是因为昊空是在无理取闹了么?可是,也不应该是她的错呀!那……那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认定是她的错,而绝非是我本人的错呢?悼灵,原本善良淳朴的你怎么也可以这般地说人是非道人长短呢!r
可天葬却只又微微笑起,直将那悼灵心中惊恐的思绪尽皆挑明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她,以你那善良又软弱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发脾气呢?所以我想,应该是她借题发挥了吧。回想以前,在我跟随在你身边修行历练之时,也是很难见你发一次火的啊。”r
虽然天葬自是实言相诉,可是于那悼灵心中却终还是颇有些罪孽感困扰自己的:“其实,也不应该算是她的错吧。要是我从头到尾都不曾拿她当作外人看的话,那她也不至于跟我发那么大的脾气了。说到底,也是我有错在先,才会惹她生气的吧。”r
“可是,无论你们之间是谁的过错,可你们当真,都了解那个青鸟吗?”天葬也并不与那悼灵心中的罪孽感相作纠缠,只如是相问道。r
“什么?”悼灵不免有些糊涂了。r
“你们的争执,说起来应该也是有些缘由的吧。可是细算起来,应该只是因为你们对青鸟的理解和认识不太相同,对吧?”r
“可……”正在此时,悼灵的心中只突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颇带反酸异味的戒心叫他止不住一时停顿忖思——他知道,这是潜藏在他身体之中的弥月在相作警示:明明和天葬曾经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是如今呢?为何他,竟只给自己带来了一种很恐怖而让人不禁有所畏惧意图退避的感觉呢?还有,他是知道了什么吗?“你,认识他吗?不。你不可能认识的。青鸟,青鸟他是……”r
“我认识。”如此简短一句,天葬终于还是与悼灵那退避三舍的心间战将交锋了。“你说的他,我真的认识。而且,关于他,我还曾亲眼见过。”r
只一瞬间,不由得,悼灵只惊愕地看向那天葬的双眸之中。一时之间,二人也只四目相对。一番冷色清光之中,悼灵的眼神之间也只由那一抹坚固的不可置信,缓缓地转化做了半信半疑:“你……你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个人的存在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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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话说回那长寿仙舟,方寸之巅——r
“情,就好比是人的三千烦恼丝。所谓‘爱情’,不过只是其中的一根,或者数根而已。放弃了它们,对我而言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影响。或许,只是因为我还不曾真正有所领悟吧。所为‘道’,也许,真的只有有缘人才能明白,才能有所悟有所得吧。”口上一声轻叹,心下却是清波荡漾,涟漪阵阵。这段情,菩提又怎会不知:其实,他从未曾将她真正地放下、割舍。r
“你的法名唤作菩提。而这菩提二字,在我西方佛国梵语之中,意思便是觉悟、智慧,指的便是人忽如睡醒豁然开悟,突入彻悟途径,顿悟真理而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莫非,你这名为菩提之人,还尚未菩提开花结果?”地藏王只轻声笑了笑,却也并不曾点破故人心中往事迷津。r
听得如此,菩提祖师不禁也为之一笑,道:“你可就别再取笑我了。我是没有所悟,无所得,更无所成就。那你呢?难不成,连你这样慈悲心肠胸怀大志的人,竟也是无所悟,无所得,无所成就吗?”r
然,地藏王却也并不直接作答。他只饮了口茶水,便转移了话题。“话说当年,你与那烟云女子之间究竟有何种羁绊?为何你会回到这山上来?你明明不曾看开,又怎会想着要离她而去呢?莫非……千年往事,只怕旧人已然没入黄泉沦为故梦?”r
不过这一次,菩提也未曾直接作答:“你知道,在那南赡部洲上世人的起源吗?”r
“知道啊。绝大多数的凡人都是那伏羲和女娲的泥塑传人。”地藏王的这番话倒也确实。r
“是啊。伏羲,女娲……女娲……”菩提祖师只默默地念起这后面二字来,恍然已沉溺其中,浮想联翩。r
只是,这一旁的地藏王菩萨却不禁一声轻叹,显然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莫道是,那东海之上避世仙居中的众多寡情女子,尽皆由你而起?若是如此,那可真是罪过,罪过呀!”r
——只是,他们又可能明白:仅凭这几声罪过之言,又如何能将那沉溺苦海的众女姬们解脱出来?r
听得眼前地藏王菩萨是如此轻叹,菩提祖师一时之间竟是愕然无语。良久,他方才惊疑相问:“避世仙居?那是个什么地方?还有,你口中所谓之寡情女子,她们又是何许人也?”多年不曾出得山门,更不曾关注那名唤烟云之女子,他又如何能知晓那些记挂在遥远天际边失落的灵魂和孤寂的哀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