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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类社会大转向(2)


  但是,资本主义的到来从根本上改变了经济运行的模式。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因为被资本家剥夺了劳动工具,手工业者变成了自由劳动者,他们付出劳动,并以工资的形式获取回报,但工资只是其劳动价值的一部分,产品中的剩余劳动价值以利润的形式被公司收入囊中。此外,所有权也发生了变更。新的所有者是股权投资者,他们的劳动不会被物化到产品中,他们对公司也几乎没有管理权,但是,他们仍能从工人的剩余劳动中获取红利。当然,这里的悖论是显而易见的:既然工人们对自己通过劳动创造的产品拥有完全所有权和处置权,那是否说明他们的这项自然权利正在被剥夺?对此,投资者认为资本是积蓄的劳动,因此,更委婉地说,投资者已经将他们以往的劳动“融入”了生产过程。他们以此证明其分得劳动者的剩余劳动价值是有道理的。但是,这种辩解苍白无力,看起来像脆弱的芦苇秆一样,禁不起一折。理查德·施拉特敏锐地指出:

  从提出“劳动是财产的创造者”这一假设开始,古典学派就无法建立一个结果与该假设一致的经济理论,因此,理论只能是“不劳而获者必然抢夺工人的劳动价值”。

  19世纪40年代,社会主义激进分子的影响在整个欧洲得到加强,他们注意到了这一矛盾,因为这矛盾已经造成了要将古典经济学理论从资本主义体制中脱离出来的威胁。社会主义者抨击资本主义不务实,他们鼓励奉行“承认每个人都有权利获得自己劳动所得”这一古典经济学理论。

  然而,经济学家们下定决心要避免古典经济学理论与崭露头角的资本主义决裂。他们选择放弃洛克有关私有制的自然权利理论,转而寻找填补这一空白的新理论。随后,他们在大卫·休谟(DavidHume)和杰里米·边沁(JeremyBentham)的功利主义理论中找到了答案。休谟认为,所有权是脱胎于公共利益的个人属性。这一公共利益使每个人“与他人和谐相处,并形成总体规划或行动体系,它指向公共利益”。换言之,物权法是人类同意遵守的法典,因为它植根于公共利益。

  休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赞同“一个人利用大自然创造出来的物品属于他自己”这个说法。然而,他认为,鼓励私有制并非基于自然权利,而是因为这是“有益的习惯”,并且私有财产应该能够在市场上进行自由交换,因为它“对人类社会是如此有益”。

  社会公共福利被定义为对愉悦而非对痛苦的追求,通过主张“社会公共福利是所有财产安排的根据”,功利主义者能够证明他们拥护将劳动者的私有财产和财产权嵌入资本的理念,他们坚持认为这两种形式的财产比社会公共福利好,因而是非常有益的。在这两种情况下,只有功利本身可以证明该做法的合理性。

  边沁更倾向于将财产自然权利理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认为不存在像自然权利一样的事物。边沁解释说:

  权利是法制的产物,是法制自身的产物。没有法制就没有权利,没有与法制相悖的权利,没有权利可以比法制更有优先权……所有权与法制同生死、共进退。

  功利主义教义为资本家带来了一线生机,因为在该教义下,他们只需证明自身是新工业经济的主导力量,并且确实发挥了日益增长的作用。但是,财产的自然权利观仍然在这一人群中占主导地位:工厂车间的众多蓝领工人、办公室的白领阶层以及小企业主。客观地说,以上这些人都将继续在大资本时代扮演决定性的角色。

  尽管表面上根植于社会习俗而非自然法则,但功利主义教义无意中得到了查尔斯·达尔文的赞许。在他的第二本书《人类的起源》中,达尔文认为,人类智力的进化促进了道德的发展,这会使他们越来越倾向于捍卫“为大多数人谋求最大利益”的功利主义原则。达尔文的奇特想法为功利主义提供了“自然支持”,令后者欢欣鼓舞。

  然而,达尔文对有人剽窃他的进化论很不满意。归根到底,他认为,人类的功利主义本性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表现-它促使人与人之间加深感情与合作。当他的见解被归纳成一个更严格的经济日程以解释集体物质利己主义的合法化时,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沮丧。在文章的最后,达尔文向约翰·斯图尔特·穆勒(JohnStuartMill)和其他功利主义经济学家发起了挑战,他说:“冲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总是来自预期的快乐。”为了说明他的关键意图,他举了一个例子:尽管冒着巨大的个人风险,但当一个人冲进火海,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时,他是没有期望能获得报偿的。达尔文认为,救助他人的动机来自于人类更深层次的冲动,而非快乐。这就是他所谓的“社会本能”。

  功利主义误用达尔文理论以高估所有权的效用,这确实带来了一些影响。然而,更令人震惊同时也更有影响力的是,社会学家和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Spencer)也大力推动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后来被称为社会达尔文主义),促使其广泛应用。这一理论的原意是证明19世纪后期资本主义的恶劣暴行,然而斯宾塞却利用它来证明自己的经济演化论。斯宾塞写道:“适者生存(我这里试图用机械的术语表达)是达尔文所说的自然选择,也可以说是在生存斗争中适者生存。”虽然大家公认是达尔文创造了“适者生存”一词,但事实上是斯宾塞在读过达尔文的著作后才形成了这一概念。然而,不幸的是,在1869年的第5版《物种起源》中,达尔文插入了斯宾塞的一些叙述。达尔文写道:“为生存而拼搏期间,这些物种因在构造、体格或者天资方面具有优势,而得以生存下来,我把这叫作‘自然选择’。赫伯特·斯宾塞先生在‘适者生存’中已经很好地表述了同一思想。”达尔文将此术语当作“为当前的本地环境而做出的更好的设计”的一个比喻。然而,斯宾塞却用此术语来表达现实世界的最佳状态。

  在斯宾塞看来,“适者生存”意味着只有最强的生物才能生存下来。斯宾塞将此引入公众话语,毫不掩饰地将自己与达尔文相提并论,尽管事实上他的进化论观点更像是拉马克学说。

  后来,尽管达尔文竭力保持与“适者生存”这一术语的距离,甚至为使用这一术语而道歉,但都无济于事。这一术语已经在公众意识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并且此后一代又一代的人都认为此术语出自达尔文的理论。

  斯宾塞认为,宇宙中的所有结构都是从一种简单的、无差别的状态发展到一种更复杂的、有区别的状态,并且以各部分的大整合为特征。这一程序适用于星系中的星体、地球上的生物进化以及人类社会组织的进化。

  斯宾塞把企业在市场上的竞争看作社会自然进化的反映,并且他相信竞争应该在没有政府干预的情况下展开。他确信,只有那些最复杂的并且垂直整合完备的企业才有可能存活并发展。

  斯宾塞的观点有助于将当代商业利益合法化。在找出企业追求更大规模、垂直整合和合理的集中式管理的根本原因后,斯宾塞和追随他的自由市场经济学家们成功地削弱了公众对现有经济格局的一切严肃的反对。

  然而,斯宾塞及其伙伴所犯的错误在于,他们相信社会复杂性的逐渐增强总是需要垂直整合型的商业模式,而更集中的管控权掌握在更少的机构与个人手中。就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来说,通信/能源矩阵支持经济活动的垂直整合管理,能够降低边际成本,创造足够的规模经济,以收回投资并获取利润。作为补充,我认为,在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体制下,这种说法都能成立。例如苏联和中国,甚至欧洲混合型社会市场经济体。我们不应把生产资料所有权同生产方式的组织形式混淆。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由于对高效生产率的要求,生产活动都在垂直整合的大公司进行,尽管两种体制下的所有权和收入分配模式不同。

  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建成这样一个经济体:在其中,通信/能源矩阵的准入成本大幅降低,该经济体的建立很大程度上依赖点对点网络中数以亿计的个人付费,从而使生产、存储、共享通信、能源以及数量日渐增长的产品与服务的边际成本接近于零,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新的通信/能源矩阵正在兴起,随之而来的是新的智能公共基础设施。国际互联网将人和物用一个新的经济模式连接起来,这一模式将远比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复杂,但是它在结构上是分布式而非集中式的,是合作式而非自上而下式的。更重要的是,新经济模式提高公共福利的方式是通过基于“合作共享”的横向整合网络而非通过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的垂直整合商业模式。

  这一切的后果是使20世纪的企业垄断面临极大的破坏性威胁,而这一威胁来自物联网基础设施的涌现。新型企业能够很快适应物联网,并且利用物联网开放的、分布式、协作式结构,创造对等的横向规模经济,这一经济模式几乎淘汰了所有多余的中间人员。这种人员压缩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和生产力,将生产的边际成本几乎削减到零,从而使产品与服务的生产与配送几乎实现了免费。

  垂直整合型垄断企业统治了整个20世纪的工业革命,尽管众多企业正竭力抵抗这一威胁,但是事实证明,它们的努力是徒劳的。曾经主导音乐行业、出版业、印刷业、广播电视业以及大部分娱乐业的大型企业经历了同类产品带来的直接“震撼与威慑”,这些产品来自横向整合型规模网络经济,这一经济的边际成本几乎降低为零。我们期待当物联网基础设施完备时,可以看到从能源、电力到通信、制造以及服务领域的众多大型企业的发展路线图。

  这些影响深远的经济变革开始对人类意识本身产生更大的影响。新经济模式与人性的全面重构相伴而行,这种重构从根本上改变着我们对自身与地球之间关系的理解。美国伟大的思想家托马斯·潘恩(ThomasPaine)曾经说,每一代人都必须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行事。而新一代正在培育一个接近零边际成本的社会胚芽,这将改变他们的世界观,赋予人类文明进程以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