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后堂布置很简单，养了几盆兰草，栽了两窝竹子，质朴中带着一点清新之意。
据说张大人是上一科的探花，初为太子通事舍人，也就是民间所谓陪太子爷读书的官，今年初调任地方县令，大刀阔斧的整饬县署风气，深得民心，清河县百姓都唤他作张青天。
叶玄引着雷动天师徒进了书房，张巡正在案上写着什么，“大人，这两位就是雷动天先生和赵一铭小哥。”
张巡穿一件青布衣服，腋下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补丁，他听到声音疾走两步，拱了拱手，道：“烦劳两位前来，张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张大人客气，雷某不过是个江湖上厮混的粗鄙之人，能有幸拜见大人已经是很若惊了，上上大吉，呵呵。”雷动天其实不太把当官的看在眼里，不过张巡算是个不错的良吏，雷动天抱拳回了个礼，胡诌了两句。
“师傅，是受宠若惊，什么叫很若惊啊？”小猴子一旁纠正道。
“你爷爷的，就你学问高，屁大点孩子懂个屁。”雷动天吼道。
“哈哈哈，雷先生真性情，这文辞嘛也就是达意即可，你说出口，我听得懂，那就是上上大吉。”没想到张巡说话也很风趣，雷动天对张巡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四人分宾主落座，张巡吩咐童儿上了茶来，说道：“今日本该张某登门拜访，才算显出诚意，但是恰好衙中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而事情也有些紧急，必要请两位前来才行，所以我才请叶兄请两位过府一叙。”
雷动天转动茶杯，茶渍已经染黄了杯子内壁，看来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张大人不必客气，张大人并非江湖中人，想必并不知道我老雷的名姓，那应该是叶老弟告诉张大人的吧。”
叶玄接口道：“今晨在许府吃饭时我听许员外说起赵小哥在药王谷学医，回来以后对大人说起，刚好大人正在为找大夫发愁，这便叫我请二位过来了。”
雷动天斜眼瞟了瞟小猴子，心道：“爷爷的，原来不是请老子，却是为了这只小猴子，老子只是个陪绑的。”
小猴子瞅瞅雷动天，心想：“奶奶的，确实不是请您老，今番轮到我小猴子出出风头了。”
雷动天咳咳两声，“不知道张大人有何事需要我这徒弟效劳，是府中家眷病了么？”
“这事确实有些紧急，但不是我家中人病了，叶兄，你来给雷先生讲讲吧。”张巡一直称叶玄为叶兄，看起来对叶玄很尊重，并未把他看做下属。
“是这样，今天我回衙点卯，大人就说起这两日城中出现了一些疫病，雷兄，你知道咱们修道的自己不怕这种传染病，但是民间百姓却抵受不住，一旦处理不好爆发出来，这清河县城数万百姓立时就要遭殃。”
“哦，原来是出了疫病，这确是很紧急之事，要是控制不住扩散成瘟疫，这几万百姓能活下多少确实不好说了，只是，奇怪。”雷动天摸摸钢针般的胡须道。
“只是什么？雷先生若有难处，不妨说来。”张巡道。
“不是什么难处，只是奇怪的是疫病一般都是春夏两季才有发生，现在已经入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病呢？”
张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头望向小猴子，“不知道赵小哥可知晓这中间的道理？”
小猴子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你。。。是在问我？”
“你爷爷的，不是问你还问的是哪个，这里还有姓赵的吗？”雷动天骂道。
“呃。。。跟着师傅久了，我都以为我姓“小”呢。。。”小猴子嘿嘿笑道，“张大人，我师傅说的确是在理，我在药王谷学的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世间万物都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连疫病都是这个道理，冬天爆发的瘟疫不是没有，但必定有其特殊原因。这个，我和师傅还没去过疫区，这要看过病人才知道，不知现在有多少人得病？确定是疫病么？有没有隔离出来呢？”
“赵小哥果然深通医理，这病是三日前出来的，最初只有几人得了发热腹泻之病，只隔了一天就有几十人染上同样症状，我清河县的大夫看过之后都说是疫病，昨天我已经吩咐在城西校场划出一片空地，把染病之人集中诊治，只是城内大夫开的方子好像没什么效果，昨天汤药已经发下去，到今天却又多了近百个病号。”
“原来如此，不瞒大人，我算不得药王谷弟子，只是在药王谷学过半年粗浅的医术，比那正牌的药王局主诊大夫还是差得很远，张大人还是要赶紧派人去最近的药王局求援才是。”
张巡点了点头道：“其实今天早上我已经发函去魏州药王局，只是这一个来回好几百里，等药王局派下人来，只怕这疫病已经控制不住，所以还是请赵小哥雷先生先行诊治一番，即便是只能缓一缓，也能救下许多百姓啊。”
小猴子看向雷动天，意思是您老拿主意，雷动天清咳两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推脱，能救则救，也算是为这清河百姓尽点力。”
张巡闻言立时站起深深一躬道：“谢谢两位，不论是否能止住疫病，请受张巡一拜。”叶玄也随着起身一拜。
雷动天小猴子慌忙让开，连说不敢。
出了县衙，叶玄领着两人前往城西校场，这清河县地处河北要冲，南北朝乱世的时候这里常驻军队，城西就建了一个大大的校场，乃是日常演武操练的地方，现如今天下一统，清河早已没了驻军，校场就封了起来，现下正好当做隔离区。
校场门口有四名衙役把守，门前放了一个大木牌，上面画了一个圆圈，里面用朱笔写了一个大大的“禁”字。
进了校场，小猴子忍不住捂住鼻子，“师傅，这里好臭啊。”
“连臭都忍不了还学人当大夫，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还以为你多能耐呢。”雷动天笑骂道。
“呃。。。师傅，那些东西都是书上学的，大管事也没带我去过真正的疫区，我也不知道会这么臭啊。”
雷动天哼哼两声，“一会要是你觉得没什么把握就别随便开方子，治死了人老子可不会救你。”
小猴子皱着眉头答应一声，没亲自来到疫区完全想象不到这里会是这个样子，一顶顶简陋的帐篷搭在大校场上，污秽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刺耳的呻吟此起彼伏，地面上尽是些散发着恶臭的呕吐物和排泄物。
叶玄和雷动天脸无异色，小猴子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用了什么他不知道法术把臭味都挡在外面。
“赵小哥，就从这里开始吧。”叶玄领路来到一个简易帐篷下面，说是帐篷，其实只是四周支了木棍，顶上结一张床单而已。
越是靠近病人臭味就越浓，小猴子捂着鼻子探下身子，只见这张帐篷底下躺了三个人，一男一女一小女孩，显然是一家子，穿着补了又补的粗布衣服，小女孩侧着头躺在母亲怀里，微微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伸头进来的小猴子。
小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小猴子看着她幼小稚嫩的脸，心中突然有些酸涩，那刺鼻的臭味似乎渐渐淡去。
小猴子闭上眼睛长长吸一口气，心中默默念着“医者父母心”，回想在药王谷的时候大管事教授的医德真意，这时才算有了一点体会。
小猴子睁开眼睛，冲着小女孩微微一笑，“小妹妹，别怕，哥哥来给你看病。”
小猴子把手搭在小女孩的脉门上，细细诊察起来。
看着小猴子肃穆的神色，叶玄和雷动天不觉都屏住呼吸，似乎也怕打扰到他。
小猴子切完小女孩的脉，又换过她母亲父亲，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小猴子才收回手来。
“赵小哥，情况怎么样？”叶玄问道。
“叶大侠，我没有真正处置过疫病，我学的东西都是书上背来的，只是凭我所学，我觉得这疫病很是有些蹊跷。”小猴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药王谷短短半年时间倒叫他把世间难寻的许多医典背了下来，虽然经验尚浅，但是已经到了一些俗世医家难以企及的高度。
叶玄眉毛一挑：“哦，怎么个蹊跷法？”
“先前师傅就说过，疫病一般发生在春夏两季，冬季发病极为罕见，这便是我说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道理，疫病到了冬天也是伏藏不动，刚才我细细探查了这三名病人的脉象，他们不像是瘟疫，更像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