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啊,当着我一套背着我一套,表面上喊我嫂子喊得亲热,谁知道你转身又会做什么下贱的事情来!”r
“那你要我怎么做?一头死在你面前?对,我当初是骗了你,可你心里不也清楚吗?是你更愿意自己骗自己。”我说完心想,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这样说下去只会让我俩情绪都激动,得换一种谈话方式。一缕稀薄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恰好照在她的身上,投下一个狼狈可怕的影子。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一巴掌打开,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很大声地擤着鼻涕。我看着飞到一边的水杯,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r
“我真不划算。当初和他结婚时,家里一穷二白,在一个小镇上住着不到十平米的楼板房,靠摆地摊过日子。可那时候感情好,他心疼我。每天回家舍不得让我做饭,冬天更是不让我碰冷水,还安慰我说,‘老婆,过了这几年就好了,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让你买好多新衣服,什么事都不干。’后来还真像他说的,我们的生意慢慢做大,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我的确可以买很多衣服,天天在家睡大觉,可有什么用?他变了,看我哪儿都不顺眼,说我老了,脸上打皱了,没品味了,在家不工作成闲人了。同学见了我都说,你怎么老这么快啊,钱哪儿是赚的完的?得学会保养自己。我苦笑,我哪儿是赚钱赚老的?我是让刘明刚逼成这样的!我现在真希望刘明刚破产。我宁愿再去摆地摊,过节衣缩食的生活。钱再多有个屁用啊。”r
我的话让我心里有点难受,转身见她还跪在地上,屁股抵在脚后跟上,弓着背耸着头,浑身软趴趴地立着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堆正在融化的蜡像。我看不下去了,扭过头说:“算我求你,你坐起来说话行不行?”r
她惨笑了一下,“别同情我了,我真的无所谓。我经常在外面给人下跪,膝盖都快起茧了。挺滑稽吧?不我知道自己挺没用,我朋友也劝我离婚算了,可是我舍不得这个家,更离不开我儿子。”r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软硬兼施。我抱着胳膊,心想,喜欢跪你就跪吧,关我屁事。我说:“行了行了,你今天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放心吧,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保证,我俩从今天起不再有任何关系。我就说到这里,我要走了。”我懒得看她,提着包准备出门。r
“其实你也挺可怜的。你有个朋友叫齐齐对吧,刘明刚之前就是因为跟她。那狐狸精比你难对付多了,天天缠着要送套房子。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老刘被她骗个精光。嘿,你俩关系特别好吧?”r
我大脑一轰,停下来斜了她一眼。恨不得操起一个花瓶砸过去。r
“不相信是吧?”她扶着椅子起身,从包里翻出一张纸递给我,“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人你自己看看吧。”r
是一段聊天记录。内容不堪入目。我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包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r
野狼:昨晚你差点让我死掉了。r
可可:哈哈,是吧?我还有更厉害的哦?r
野狼:今天晚上我想见你。r
可可:今天不行,老公在家。怎么,舍不得我了?r
野狼:我爱死你了。r
可可:小心依依打你屁股哦。r
野狼:别提她了,脾气技巧都不如你。差远了。r
我看着看着,脑子就空了。这几个再平凡不过的汉字穿到一起,想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戳在我的心里,让我生不如死。我几次停下来想要把它扔出窗外,或者砸到李翠红脸上。但心底始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忍着痛,按着滴血的心重新看一遍。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一遍接一遍地看,直到我双手开始发抖,最后靠在墙上,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来。r
“你要是怀疑聊天记录是我瞎编的,这儿还有呢,两人的通话记录全在上面。”她说完往床上一扔,那卷纸顿时散开来,弯弯曲曲的趟着,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让我恨不得把整个床都掀翻,然后把李翠红那张嘴撕裂。r
“看看你都交的些什么朋友吧?不瞒你说,约你去茶楼那次,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流产的事情,是齐齐告诉我的。起初我以为她是对你心存怨恨,想借我的手报复一下你,没想到她是恶人先告状,被你和刘明刚一块儿卖了。刘明刚还以为我不懂电脑呢,他压根都不会相信,我不仅懂电脑,我连他什么密码都能盗。”r
我没有说话,瘫坐在床上。r
“我知道你没让他离婚,你除了跟他睡觉拿钱什么都想不到,猪脑子。让他离婚给他出馊点子的是齐齐,要嫁给他的也是这个贱女人。他俩的事被江昊发现了,她现在没有退路了。你不会以为刘明刚真要和你结婚吧?那是掩人耳目的。那个贱货让他打着和你结婚的幌子踢掉我,让你替她背口黑锅公告天下,然后等风声一过他俩在完婚。”r
她说得有点快,内容很多,我一下子消化不了。我费劲地理解她的每一句话,但是胸口很闷,连呼吸都困难。r
“说实话我挺同情你。你嘛,就只是刘明刚寂寞时的一个玩偶。他曾在网上上对齐齐说,莫依依太好养活了,请她吃顿大餐,住个有空调的宾馆,再买上几件衣服,她就乖乖地跟我上床。听听,这就是男人。我知道你不是爱他,无非就是图他几个钱,可你怎么不想想你是在用你的名声和今后的幸福作赌注啊。你的青春多少钱?刘明刚又给了你几个钱?比起有些傍大款的女人,你这是九牛一毛!”r
我听不下去了,头顶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浑身打着战。我扶着额头说:“别说了。”我哆嗦着手,从包里拿出烟点上。r
我吸了一大口烟,直直地看着她,“再理他,我是狗日的。”吸了几口,我灭了烟往外走。途中我一次次地拨齐齐的电话,又一次次取消通话。我害怕,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此时她在我心里,变成了一只白狐,细柔谄媚的眼神,随风飘摇的腰肢。我更不愿意想她的好,想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无数个细节和快乐。r
我简直觉得好笑,这个世界如果连齐齐都在欺骗我那我还应该相信谁?我是不是连自己都不要相信了?与我相隔千里的,原来不仅仅是这个城市,而是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准备把我埋葬。我的背后伸出了一双黑色的手,它挥舞着爪子,正在用力地把我推进悬崖下去。我挣扎着,拼死了气力拉住一根摇摇欲坠的枯草惶恐地喊叫。声音在风里被撕碎,然后淹没在尘埃里,无数的蝗虫从四面八方朝我飞来,黑压压的一片,向我铺天盖地地卷来。r
我也学着蝗虫飞起来,脚底下轻飘飘地,像踩着云朵。好想睡觉,可是身子老是在半空里飘啊飘,怎么都落不下来。我看见了我妈正朝我走来,她微笑着向我挥手。我加大步子朝她走去,可她突然不知道去哪儿了。r
天黑了,耳边是轰隆隆的机器声,像朝我逼近的列车。这声音让我难受,像一团海绵吸干了我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和血液,让我窒息地快要死去。r
我太困了。我就这么睡了。r
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我首先看到的是李翠红的脸。接着我看见了头上的点滴。等我的大脑渐渐恢复过来的时候,刚刚消逝的伤痛瞬间又袭遍全身。我只要看一眼李翠红,就感觉一个绞肉机正飞快地旋转,把我一块一块地的肉绞进去。r
“你在路上昏倒了,差点让车撞了。”李翠红冷冷地说。r
“谢谢。”我看了她一眼,迅速地闪开。她在我的心里,以无数个形象出现,让我时而厌恶时而同情时而恐惧。此时此刻,我却想扑到她怀里狠狠地哭上一场。r
“我走了。电话和包放在这里,护士就在隔壁,抽针的时候大声喊一下就行。”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走到床前看着我,坐下来。r
“作为女人我忠告你一句,女人当第三者,最后都是输的遍体鳞伤,没有好下场,得逞的都是少数,要看运气和造化。你好自为之吧,省的让自己落不着地。”r
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想象着李翠红从街上把我扶起,打车送到医院,然后把我扶到病床上给我脱鞋盖被子。这些场景在我脑子里闪现的时候,我直觉的一阵钻心的疼痛。r
电话在床边的柜子上嗡嗡嗡地震动起来,一听音乐就知道是刘明刚的。我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抄起电话冲他骂道,“刘明刚我******!”r
人在智慧上应当是明豁的,道德上应该是清白的,身体上应该是洁净的。r
32犯错与背叛的区别r
这件事情给我打击很大,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那段时间,我一下班就关了手机回到宿舍蒙头大睡,几乎与外界隔离。在这期间,我一直克制着自己去找齐齐理论的冲动,我不想再去挑那档子事儿,没多大意思。吃一堑长一智吧,这也叫自作自受,怨不了谁。我把刘明刚和齐齐的电话全拉入了黑名单,打算从此不再想这两个人。r
那个周末我回了趟,陪我妈和周老师在家待了两天,还和周老师喝了一杯酒。我妈挺高兴,连连说我怎么一夜之间长大了。可能吧,我突然觉得,我唯一相信的只剩下亲情了。是最质朴,最直接,最无需渲染,最有安全感的情感。周老师这天话很多,很活跃,跟我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趣事,我妈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我俩碰杯,直到最后竟然抹起眼泪来。我心里很酸,心想,我妈需要的真的不多,可我总是那么吝啬自己的时间和笑容。r
五一长假,到郙城来旅游的重要客户挺多,集团公司的领导也不少,一拨接一拨地到。我天天跟着叶强搞接待,上顿下顿地喝,从春华厅喝到秋实厅,清醒的时候少之甚少。有天在卫生间见到自己那张红扑扑脸和迷离的眼神,心想,我要换上件旗袍,再学着周旋唱一首《天涯歌女》,整个就一风尘女子了。叶强觉得挺内疚,说你要实在不能喝就算了,我不太爱让女同志喝酒的。我说没事,也算为酒店做点贡献嘛。这话绝对不是我本意,我没那么高境界。我单单就是想喝酒。女人想酒喝的时候往往能超常发挥,我连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我能喝完八两酒接着上班。而且喝了酒后文思泉涌,原先需要一个小时起草的会议纪要现在只需半个小时了,工作效率整整翻了一倍!r
那个黄金周我的心情是很好的,有酒喝,有工作动力,拿了三倍的加班工资还让叶强感动不已。往大了说,我这是顾全大局,无私奉献;往小了说,我这是对叶总忠心耿耿,在最关键的时候宁可自己喝倒也要让他平安回家。这是何等的高觉悟高素质?最最重要的是,不用我他妈掏一分钱!怎么算我都是赚。我想,要是每天都能喝得晕晕乎乎地,然后再喊上几个帅哥去钱柜吼上几曲该多好啊,也算是享尽了一番人间仙境。r
齐齐在QQ上给我留了很多言,问我电话为什么老打不通,办公室座机也不接,到底跑哪儿去了。她的留言如同一个火星子在我心里引发了一场大火。她和刘明刚的聊天记录一字不落地在我眼前滚动出现,让我恨不得立刻从电脑里把她揪出来……,然后,却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如同攥足了劲儿的拳头擂在空气里。这就是我迟迟不想对面她的原因,如果换是随便一个,我早就把他打的七窍出血然后再去自首。真的,我宁愿去蹲几年班房也一定要出这口气,我莫依依什么时候遭过这种毒手啊?可是齐齐不一样,我出不了手。尽管我一直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曾在无数个清醒地夜里反复回忆着我俩在一起的日子,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做了伤害她的事或是说过伤害她的话,然而越是没有我的心里就越不安,就像走在街上,无端端地被哑巴扇了几巴掌似的,你痛的抽筋还不能问他为什么。r
这种感觉,是一种被人摧残却无处申诉的滋味。r
那天喝了点酒,接到向丰收的电话,他说齐齐跟他在一起,一定要跟我说话。还没等我说话齐齐就开口了,“什么意思啊,喝酒喊向丰收不喊我。电话也打不进去。你该不会是把我加进黑名单了吧?”r
她还是这么叽叽喳喳地喊我死女人,只是她哪儿知道,我已经无法正常地面对她了。只要她一开口,我马上想到聊斋里的那些露出原形的妖精。r
我说:“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吧。”说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其实的本意是准备挂掉电话然后关机的。r
电话那头一阵欢呼。我想,既然说了就见面吧,要么捅破要么永远烂在心里。只是那一瞬间,这两个念头同时在我心里拼命挣扎。r
我去了余总的办公室,站在那里不说话,看着他傻笑。他还是比较了解我的,看了我一眼,“说吧,什么事儿?”r
“嘿嘿,晚上我想请几个朋友在餐厅吃饭,能不能帮忙签张单啊?”r
他眯着眼睛,嘴角浮出一丝责怪的笑,“请谁啊?”r
“一个朋友。就一次,帮个忙行不行啊?”r
“死丫头。”他笑着瞪我一眼,抬抬下巴,做了个“同意,下不为例”的表情给我。r
我坐在二楼的西餐厅等他们。齐齐先来了,她今天扮得挺纯,粉红色的无袖衬衣,格子迷你裙,微卷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脑后,清新自然。她进了餐厅,递给我一个冰激凌,我有些冷淡地说:“我不想吃。”r
“你不是爱吃这个吗?特意给你买的”她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把冰激凌塞到我手里。r
我触电样地打开她的手,冰激凌掉到了桌上,溅成一团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