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个锤子!,买切uff08去uff09!”齐齐这句话如同一个磁场,吸来周围散坐着的所有人的眼睛。向丰收扯扯她衣服低声问,“你知道锤子是什么意思啊?”r
“不知道,四川人不都这么说嘛?什么意思啊?”她不以为然地看着我。r
“不懂就别说,丢人现眼地。”向丰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r
她木着脸,向对面一家百货店走去,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瓶红星二锅头。我把向丰收拉到一边,“不对劲儿,控制好她情绪。”r
老板过来点菜,力荐鸭肠,说是刚买回的挺新鲜。齐齐盯着菜单看,半天没说话。老板说完,她突然抬头问他,“有没有新鲜点的牛鞭?”r
我一口茶差点喷到她脸上。r
老板哈哈一笑,连连点头:“有,有。牦牛鞭,营养丰富着呢,含蛋白质、脂肪、淄体激素、维生素C、A及钙、磷、铁。”r
齐齐看他一眼,也笑着说:“你就吹吧。从可可托海来的小姐能治关节炎和冻疮,你信不信?”r
老板没听懂她的意思,嘿嘿地笑着,一脸茫然地跟着点头表示信。r
齐齐说:“把这个牦牛鞭给我上两份,再来份鹅肠、鱿鱼、虾丸、鸭血、鸭肠、猪脑、鸡杂……”r
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来,看了我一眼,继续对老板说:“那把你这里带瓜字儿的每样上一份。”r
向丰收说:“你点这么多干嘛?心情不好能拿胃跟钱出气?”r
她对着桌子笑了一下,“别忧心忡忡的,又不是你请客。别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看着我好不好。”r
我指指酒瓶子说:“你想喝就喝吧,但是你要是待会儿在这儿发酒疯我是不想管你。“r
“不会的。”她边点烟边说。香烟在她细长白皙的手里变成另一位落寞的少女,袅袅几缕的烟雾轻轻漫过她的头顶,同样寂寞地向周围散去。r
我和齐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依旧是鸳鸯锅底,满桌子的生菜。火锅底料煮的翻滚,想我始终进入不了状态的心,七上八下,心烦意乱。r
幸好有向丰收。他端起一个盘子问我们,“清淡还是麻辣。”得到指令后再小心地放进锅里。再端起,再询问。机械重复。我被他问的不耐烦了,说随便放吧,都一样。r
牦牛鞭是最后上上来的。齐齐接过盘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对向丰收说:“这个不放锅里了,等会儿喂狗。”r
她说完向丰收笑到抽筋,说你不至于恨男人恨到这地步吧?r
吃了几口,齐齐列出三个杯子开始倒酒。我说喝不了这酒,五十五度呢。她没理我,抿一口说:“没这么高,顶多三十三度。”r
电话响了,陌生号码。我有点预感,起身出去接。r
刘明刚说:“在哪儿?”r
“外面吃饭,什么事?”r
“我想见你。我正在回来的路上,晚上能不能出来陪陪我。”r
“凭什么要陪你,你当我是你什么啊,刘总?”r
“你最近怎么这么死拧啊,一点也不乖,我不喜欢不乖的人啊。”r
“不稀罕你喜欢,以后别来骚扰我,我觉得你很恶心。”r
回到桌上,齐齐正聚精会神地吃着一团猪脑。我看着碗里那团乳白色的东西,恍惚觉得是刘明刚的脑髓。她见我回来,指指我的杯子,“来,碰一下。”说完一仰头,杯子里的酒去了一大半。r
我愣在那儿,看看向丰收,他也有点不安地看着我。r
齐齐往我碗里夹了个鱼丸子,“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有根儿火柴,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便在墙上蹭着玩儿,一不小心,把自己点着了,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棉签儿。”说完,她耸着肩膀笑了几下。r
我说:“齐齐,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们都不小了,出现问题只能想办法解决,而不是用酒麻醉自己。这酒我们不喝了行不行,我请你做足疗去。”r
她摇摇头。仰头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然后咬着嘴唇,努力控制快要出来的眼泪。r
我有点生气,“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谁心疼你啊?拜托你把自己当回事儿好不好?”说完我起身,“要喝你自己喝吧,我走了。”如果我不明真相,一定会陪着她醉陪着她哭,我会同情她安慰她。但现在我做不到,我讨厌她如此没有担待,如此虚伪。我几乎就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有什么资格要求江昊不离开你?真正想喝酒的是我。r
向丰收递给她一张纸,“别哭,这儿是个大摊子,人太多了,要不我们换地方。”r
她接过纸,紧紧地摁住眼睛,扯下来的时候,鼻梁上挂了一块。r
我对向丰收说:“没扯干净,沾在脸上呢。”r
向丰收的手刚碰到她脸上,她突然趴到桌子大声地哭起来。r
周围的有人转过来看我们,我急得跺脚,赶紧坐到她旁边使劲掐她的大腿,“姑奶奶,你好歹别哭行不行。”我边说边拉她起来,可她全身像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又重又沉。r
“别碰我!”她用力地甩开我大声喊道,涨红的脸几乎变形。r
旁边有个客人见状说:“给她弄瓶果醋醒醒。”r
我一抬头,看见了林小伟从外面进来,他牵着一个女的,那女的肚子微微隆起的,满脸的幸福。我低下头,暗暗骂道,妈的,怎么这么巧。r
林小伟显然看见了我,刻意绕过来看个究竟。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催向丰收快点把她弄出去。不然今天真的要出尽洋相了。什么时候遇见不好啊,偏偏这时候。r
齐齐总算被我们拉起来,停住了哭泣。我压低了声音说:“人太我们走吧,多了,别在这儿闹行不行?”r
这一说反倒激起了她的愤怒。她甩开我拉着她的手朝我咆哮道,“凭什么说我闹?明明是他不对你们怎么全怪我?他妈脑袋全被门挤了。”她越说越激动,用力捶了一下桌子,“你们全向着他是不是?”r
我立刻涨红了脸,仿佛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我向四周瞅了瞅,发现林小伟和那女的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坐下,其距离和角度正好可以便吃火锅边欣赏这一出好戏。r
“江昊他这是冷暴力你懂吗?他成心就是想把我拖死!”齐齐打翻了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碗醋,又号啕大哭。r
我心里隐隐作痛,仿佛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如今,我仍是孤身一身,我的朋友还在夜市上因为老公的冷落而疯狂地买醉,可林小伟呢?他俨然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她的老婆,温顺可人。他马上就要当上爸爸,这是一件多么让他激动的事情。r
向丰收再一次把她往外拉时激起了她的无名之火。加上酒精的作用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气急败坏地提起酒瓶子就朝地上扔去,然后蹲下来拽着桌子不肯走,她说完两条腿到处乱踢,眼泪鼻涕折腾了一脸,屁股上全浸满了油渍。r
周围的客人怕出事,纷纷走过来帮忙拉。我从她包里翻出钥匙开了车门。r
齐齐是被大家抬上车的,转身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林小伟。他除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竟然没有过来帮一下忙。就算不想跟我搭腔,但齐齐也是他的朋友啊。他迅速地躲开我的眼睛,六神无主地看到别处。r
送齐齐去医院的路上,她不停地吐,把什么鹅肠猪脑鸭血连同自己的苦胆一起吐出来了,车里塞满能熏死人的酒味。我不得不减慢了速度。r
吐了一阵后,她靠到椅背上,边哭边说:“你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是不是要把我折磨死你才肯放手?”r
医生对我们的态度很不好,大概是因为齐齐酒精中毒让他觉得我们这些女人实在太不争气。齐齐一脸惨白的歪在床上,手背上青筋暴露。r
点滴刚打了一会儿,她便喊冷。我在对面床上给她抱来一床被子盖上。她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我要向丰收看着她,出去买了一个暖水袋。r
她终于安静下来,沉沉地睡去。我看着齐齐,浓密的眉毛,直挺的鼻子,抿着的小巧的嘴巴,还有一说话就喜欢高高抬起的下巴。她睡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暑假,无数个晌午我俩躺在客厅的凉席上,边看《葫芦娃》边睡去。她闭上眼睛的样子依旧是我熟悉的面孔。想到这些,我的心里隐隐作痛。我真希望她就这么睡熟着,这样我就不觉得陌生了。r
点滴打得很慢,我和向丰收坐在床边都不想说话。齐齐的手机响了,我怕吵醒她,连忙拿出来。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刘哥,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我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果然,一个恶心又熟悉的声音说道,“宝贝儿,方便不?”我顿时很想呕吐,一把挂了电话。r
向丰收见状,“谁啊?”r
我说:“六合彩,真烦人。”r
过了会儿,手机又响了,有条短信,还是他的,我顾不得道德与素质了,看了短信的内容:不方便吗?r
我回道,很方便,但是做面膜不能说话。r
我回来了,出去兜兜风?r
我拿着电话想了想,然后回复道:你老婆到底同不同意离?r
这条短信发出去很久他也没回,过了很久他终于发来三个字:再说吧。r
可是我老公要跟我离婚,怎么办?r
再等等吧。宝贝我想你了。r
我看着短信,胸口一阵阵刺痛,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来。r
点滴快打完时,我到门外给江昊打了个电话,那边很闹,好像是在酒吧。他在里面扯着嗓子喊,“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你等会儿。”r
“齐齐在医院打针,你过来接他好吗?在中心医院,现在就来。”r
喧闹的声音渐渐散去,他不太情愿地说:“那得等会儿,我还在和人谈事呢。”r
“是你媳妇儿重要还是客户重要?”r
他沉默了一阵,“喝酒喝的吧?”见我默认,他继续道,“依依,麻烦你帮我送回去好么?我……,估计真的来不了。”r
我正要骂娘,电话里早已经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我心里一阵寒冷。眼前晃过林小伟冷冰冰的眼神,晃过刘明刚时而温柔时而玩世不恭的微笑,顿时心痛不已。r
为什么男人都这样?r
我给江昊发了条短信:只要还没离婚,她就是你老婆。不管谁对不起谁,拜托你关键时刻像个男人。r
我进去的时候齐齐已经醒了,向丰收问我,“江昊来不来?”他话音刚落,齐齐立马紧张地看着我。我低低地说:“不知道。”r
江昊到底还是来了,最后五分钟的时间里,不紧不慢地踱到门口。齐齐见了他,急忙下床,边穿鞋边说:“等我一会儿,我上个厕所就走。”r
我们三个人站在房间等齐齐,谁也没说话。r
齐齐从卫生间出来,脸色很不好,她虚脱地扶着墙,几大步坐到床上,“我有点晕,胃也不舒服,想喝点粥。”r
我看了一眼江昊,他没听见似的。向丰收见状,忙说:“你等着,我给你去买。”江昊跟上来说:“喝什么粥啊?谁要你喝酒,饿了你活该。”r
“你这个王八蛋!”我无数次按下去的火终于砰发出来。我一把推开站在我前面的向丰收,冲着江昊的脸就是一拳,他没有防备地被我突然袭击,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r
向丰收死死拉住我说:“你干什么啊?”r
值班的护士闻声赶过来,冲我们吼道,“干嘛呢干嘛呢?打架外面打去!”走廊上听见声响的人也围了过来,急诊室一下子涌进来好多人。r
江昊鼻子出血了,他用手一抹,嘴巴和脸上都是,齐齐尖叫一声扑上去捂住他的鼻子。r
我看着齐齐,大声说:“你就是个猪脑子,你……”r
“莫依依,滚——”她像一头发疯的豹子,恨不得马上扑过来把我撕碎。r
我浑身战栗了一下。她的样子好吓人,嘴巴张的很大,脸上的筋脉因为太用力而涨的鼓鼓地。r
我木然地被向丰收拉着往外走。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该为谁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