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倒没什么,他知道你在加班。不过,他们提到了你工作的事情,觉得不太稳定,又不能顾到家,以后有了孩子,恐怕也顾不上带了。另外,学历……,他们也有点看重。他们还是希望我找个老师或是公务员之类的。”r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让我无处躲闪,很没面子,很伤自尊。但是我此时又不能恼羞成怒,还得强颜欢笑,装作他说的这个人与我无关,这样才能显示我的修养和素质。r
他叹了口气,“觉得很累,父母口口声声地说一切由我做主,可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在干涉我,我都第二次了,仍然做不来了自己的主。”r
我依旧微笑,对自己说,先忍着吧。r
他顿了顿,“要不你换个工作吧,我们单位档案室就差个临时工呢,你去的话局长一定同意。”r
“不是吧？那是老年人干的啊。”r
“……那你就辞职吧,你即使不上班,我也能养活你的,况且,我爸妈都有退休金,即使有了孩子也会很阔绰的。”r
我若有所思,扭头看着窗外,委屈涨满了全身,不过,我还是微笑。r
菜上齐了,盘子很大,我的心里和餐桌一样顿显拥挤。我冲他笑了笑,指指很漂亮的蒸糕说：“边吃边说吧。”r
“没什么胃口,我不喜欢吃甜的。”r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俩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我的工作？“r
他正要开口,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扭头一看,是刘明刚一个兄弟,在赌场放码的。全名我不知道,大家都喊他雄哥。他走过来,给肖勇递了支烟,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我说：“家庭聚会”。r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告诉我他今儿没跟刘明刚一起来。我点头笑了笑,表示明白。r
说完他拿出手机,“我换号码了,我拨一个过来你存着。”我拿出手机,“我号码你有不？”r
“有,嫂……,美女的电话我哪儿能掉啊？”他说完瞟了瞟肖勇,偷偷朝我吐吐舌头。r
他走后,肖勇转着手里的烟,“你们怎么认识？”r
我佯装喝汤,低着头说：“我们酒店的VIP。”r
“还VIP呢,一群人渣。”肖勇把烟扔到一边,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我没什么,你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是我父母观念上的问题。我想……,如果你实在不想辞职,我再做做他们的工作吧。”r
我说：“若是我不辞职,以后我的工作环境会不会成为我们之间争吵的导火线啊？”我说完,埋头使劲地喝汤。r
他说：“……最好还是辞职吧,你在酒店工作得再好,也不能图个什么前途,净在外面陪那些好色的好男人,有什么好？还有你的那些朋友,就那个齐齐,小太妹一样,胆儿忑大,一看就不简单。以后………,你还是少跟她来往。总之,我希望我们结婚以后,你要以家为重,女人社交太广了不是件什么好事……。”r
我压着火,洗耳恭听。他说完,我拿起他的碗说：“我给你盛点汤吧。”r
他按住我的手,“太腻了我不喝。”r
我说：“都不爱吃啊,刚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r
他笑着说：“你自顾自地点,又没问我,自管自己的。”r
我不再说话。——真他妈烦,吃个饭搞这么复杂。r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但是明确了主题。——那就是,我的工作必须有所变化,跳槽不成就辞职。肖勇担心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再地强调,最后就只差说,你若继续现在的工作,我们没法儿结婚。r
肖勇坚决的态度,让我第一次审视起自己的这份工作来。一直以来,我自我感觉良好,而就我个人来说,在酒店的这几年也提高了不少,同时我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和不断的摸索。我是很努力很认真地对待着这份工作的,可是这些在肖勇眼里,似乎都不是什么,他所理解的,就是陪吃饭陪喝酒陪唱歌陪跳舞,三陪都不止。r
回去的路上,肖勇看出来我心里的不悦,“可能我说话伤到你了,请你原谅,我的初衷是好的,毕竟我们是再婚……,需要把问题解决后再开始,而不是在一起了才解决。”r
我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只矿泉水瓶子,“你……是一个很现实的男人。”r
他眼睛闪躲,“没办法,婚姻到底不是谈恋爱。”r
快七点了,我俩走在街上,不知道去哪里。肖勇突然拉起我的手说：“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只要我们一起面对这些问题,总有解决办法的。”r
他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涌起一丝感伤,我说：“其实你,也是个渴望激情的人,你也想要一段只有感情的婚姻,但是你害怕这样的婚姻再一次在现实中夭折。其实不该这么对待婚姻的,现实因素固然重要,但只需合理化而没必要最大化。你为什么不尊重自己的想法而委曲求全呢？”r
“呵呵,是吧？”他有些慌乱,唯恐被我看穿。我有些失望,看来他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依旧选择关闭自己。r
“各自回家吧？”见他依旧选择封闭,我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r
他没放开我的手,“去我那儿坐会儿吧。”r
到了家,肖勇忙着给我找睡衣,放热水,鞍前马后地忙碌。我的心一下子被俘虏了,毕竟肖勇的初衷没有错,他只是不想让父母太担心,只是想让自己的婚姻更安稳一点儿,这是人之常情。我应该给予理解和包容。最重要的是,我不是渴望结婚么？肖勇既然可以给我我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瞻前顾后地？r
辞职就辞职吧,也没什么不好。肖勇说的对,我的工作终究不会给我带来多高的幸福指数,不就拟几个文件搞几个接待吗？有什么技术含量,能做到总经理的位子？何况,在服务行业都是吃碗青春饭,等你到了四十多岁,你就是一顿喝一斤酒,领导也不会带着你。我终归是个平凡的女人,为了婚姻,有什么放不下的,有舍才有得嘛。r
出了浴室,我对肖勇说：“我想好了,到你们单位档案室也行,辞职在家也行,把现在的工作辞了。”r
肖勇听了,立马喜笑颜开,他从背后抱住我说：“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完,他扳过我的身子把我搂进怀里,“等你办了辞职,我们就去登记,好不好？”r
我幸福得一塌糊涂,在他怀里拼命地点头。我俩看似已经快冰冻的关系,因为一方做出让步,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真好。我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都说女人的幸福靠自己把握,估计全是让步给让出来的。r
肖勇洗完澡进了卧室。我的主动妥协让他心情倍好,于是很主动地上床搂住我。r
“依依,你真漂亮。”他把我垂到脸颊的头发轻轻地顺到脑后,“同事们都羡慕我找了个绝色佳人呢。”r
“美吧你!”我禁不住扔给他一个枕头,咯咯地笑起来。r
“好啊你,敢砸我？”他一把按住我,把我压到身下。r
我看着他,第一次有点触电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点点,没有传遍全身,但我已经很狂喜了。这说明我们之间是有可塑性的,只要我在关键时刻让一步,我们的感情,前景那是相当好的。r
“依依,你说我俩以后生的孩子叫什么？”他撑着头,手背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滑动。r
“男孩儿叫肖阳女孩儿叫月呗。或者男孩儿叫肖山,女孩儿叫肖水。”我随口就来。r
“不行不行。这太普通了,一点深刻含义都没有。”肖勇摇摇头,表示反对。r
“太阳月亮都弄进去了还普通啊？再说了,名字有这么重要吗？就说我,我一生下来我妈怕我以后找不着男人没有依靠,就叫我莫依依。”r
“但你妈忘了你姓莫啊。莫的谐音有没的意思,连起来还是‘没依靠’嘛!”肖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不过,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依靠了!”r
他握着我的手,柔柔地说：“愿不愿意？”r
我点点头,快被蜜淹死了。r
肖勇翻身的同时,灭了床头的灯。我不依,伸手拧开了。r
“关了吧,怪别扭的。”肖勇停下来看着我,面露难色地笑。r
“别扭什么啊？”我附到他耳边说,“等会儿你就不别扭了。”r
之前跟林小伟在一起时,他就经常说我黑白颠倒,晚上太古板太被动了。我不以为然,更不愿尝试。前不久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说男人骨子里都喜欢热辣一点的女人。所以,我今天决定为肖勇主动一回。取悦是一方面,我也的确为他刚才的话感动。离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一个男人说,愿意成为我的依靠。另外,和林小伟失败的婚姻也让我明白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不仅仅是从胃抓起,面面俱到方能取得全面胜利。r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r
肖勇见我压住了他,像蒙受了奇耻大辱,一把推开我,惊愕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个女人呢。”他推开我的力度和他厌恶恐慌的眼神足以说明我是个放荡了的女人。r
恼怒。疑惑。尴尬。r
我重重地栽倒在一边。一片茫然。r
我不知道是我的姿势出了误差,还是他的心理有了毛病。仰头看着天花板,雪白的墙顶在我眼里渐渐模糊。r
沉默了一阵,肖勇从背后抱住我,想要为刚才做点儿解释。我轻轻拿开他放在我身上的手,起身关了灯。r
夜里我做了个梦,自己坐在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房子里,四面墙壁刷得雪白,上面全都写着一个“忍”字,密密麻麻地,数都数不清。r
一个人必须剔除自己身上的顽固的戒备,使自己的感情得到自由表现的权利。r
42张学友的歌r
七点,天已大亮。太阳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缕,刺得我眼睛发痛。肖勇还没醒,远远地倦在另一边。一想到昨晚尴尬的一幕,我迅速起床,多待一秒都不行。对于肖勇的气愤没有地方发泄,也不能发泄,不然我俩的关系又陷入了新的僵局。r
“走了？”肖勇醒了,别过头远远地看着我,像是看寝室里的室友。r
“嗯。”我继续穿衣服。r
“是不是觉得在这里睡觉是一种痛苦？”r
“什么意思？”r
“没什么意思,我看你不太高兴。”r
“没有啊。我心情很好。”我朝他笑着挥挥手。一出卧室,眼睛便不争气地流了出来。r
到了酒店叶强要我替他去市旅游局开会。r
还没到市区车就堵了。我气恼地拍拍方向盘。空气里全是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支三流的管乐队。我挤在车堆里,望不到尽头,脚踩在刹车上不敢挪步,生怕追尾。旁边有辆宝马摇下玻璃,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他吊儿郎当地看着我,脖子上文了一条爬行动物,挑衅地向我吹着口哨。我摘下墨镜,瞪了他一眼,随后觉得不解气,看着他凶煞地说：“你吹谁呢？宝马了不起啊？”他被我的愤怒吓到了,悻悻地笑着说,“开个玩笑发什么火啊？”r
还是迟到了,我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领导正在强调“十一”黄金周的旅游接待的问题,“要各星级酒店一定要做好三个工作,一是做好市场营销；二是做好安全生产,尤其是消防安全和食品卫生；三是做好细节服务,营造旅游氛围,让外地游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r
“咯咯咯,啊,嘻嘻嘻……”突然响起一个小孩子刹不住车的笑声,瞬间响遍了整个会议室,大家纷纷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源头。我迟疑了几秒,马上意识到什么,忙拿起包,在里面倒腾着手机,按下了拒听键。r
周围有人笑起来,领导黑着脸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低着头坐在那儿,不敢看他。今天真倒霉,路上遭人调戏,开会又遭人暗算,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现在给我打电话。r
散会后我第一个走出去。开了机,有四个来电提醒,我妈打了两个,还有两个陌生号码。去车库取车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又是刚才那个号码,我正愁没处发火呢,我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做广告的江湖骗子,一定好好骂他一通。r
“你好,请问你是莫依依吗？”r
“你谁啊？”空荡荡的车库响起我的回声。r
“我是周媛。你认识我吧？”r
周媛。原来是她。我妈时常在我耳边提及的一个人。我压住火,连应付的寒暄都没有,冷冷地说：“哦,认识。什么事说吧。”r
“我刚下火车。你在哪儿我来见见你吧。”r
“在外面,堵车,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要不你先回家去吧,你爸病得很厉害,我妈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我语气很不好,甚至有点指责。我恨不得说,你才知道回来啊？过年都不知道来看看你亲爹,搁我们家不管了,卖我们家了？现在人不行了你知道回来了,早治病需要钱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啊？r
“也行。我也是刚听说,阿姨昨天才给我电话。”她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迟疑了几秒,“有直接到你们家门口的的士吗？”r
“有。”r
“哦……,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r
“还在上班呢,说不定。”好笑,我什么时候回去跟你有关系吗？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亲爹又不是我什么人!何况在心底深处,已经和那个家形成了无形的对抗。那个家在我看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候车室,与我无关的陌生人越来越多,唯一一个与我有关系的人却也正在慢慢向他们靠近。我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