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冷玲在有些方面有点相似,不过,你比她更理智一点,她喜欢钻牛角尖,认死了理十头牛再加一辆大卡车也拉不回。”他郁闷地皱着眉头。r
“你的意思是,我有时候也这样。”我歪着头看着他说,觉得他挺可爱。r
“你两头牛就拉回来了。”他跟着笑,末了他叹口气说,“我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r
“要给你生孩子?”我喝下一大口果汁,壮起胆子问他。r
他叹口气,掏出一根烟来,递给我。我摇摇头,他便拿回来放进嘴里,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说:“孩子掉了。”r
“啊?”我有点吃惊,“什么时候的事?”r
“春节前吧。搞得大家都没过好年。”r
我暗暗说,几年兆头不太好吧,怎么都没过个好年?我、齐齐、江昊、刘明刚、李翠红、冷玲、叶强、叶强的老婆、我妈、周老师……都够一个合唱团了。r
“她想跟您结婚?”r
“嗯。”他点点头,随即说,“别喊‘您’,喊‘你’吧。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你背地里还不知道喊我什么呢。”r
我忍不住好笑,“那你猜猜。”我想他要知道我喊他企鹅,准会把Pisa拍到我脸上,然后把我得的那几万回扣统统收回。r
“我说我给她在深圳买套房子,再给她安排好工作,要她好好找个人嫁了,她不干,说我是在甩脱她。”r
“她是真的爱你,女人真心爱上了一个人,婚姻胜过十套房子。”说完我不仅有点嫉妒冷玲,她比我幸运多了,刘明刚这么多房子也没说给我一套。r
“我不觉得那是爱我。她现在每天都给我电话,逼着我离婚,还给我限定了最后期限,我要被她逼疯了。如果这也是因为我爱我,那我只能说,爱一旦深刻,便失去了方向,最后就只剩下恨了。”他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r
“慢慢开导她吧,讲明你的难处,试图得到她的理解,舍与得也就一念之差,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同为女人,她的爱让我突然生了几分同情。我有点感伤地说:“自古以来,痴情女子都是以凄美收场,世人不常有‘痴情女子负心汉’之说么。”r
“你是说我是负心汉?”他拱着手,一脸怅然地看着我。r
“没有,我是觉得女人在感情面前一痴情就有点飞蛾扑火的味道。”r
“你还是在说我。”他笑了笑,靠在椅子上,“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能。她想要婚姻,和我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我办不了。到了我这份儿上,离婚不是件容易的事,孩子,年迈的父母,社会舆论,工作,没准儿都得弄丢。真的很无助。”r
“你爱他吗?”r
“爱!”他不假思索说,语气坚定不移。r
我笑了笑,低头喝汤。r
“不对啊,今天是来说你的事儿的,怎么说起我了?”他笑着指指我,“你太精了点儿吧。辞职的事儿,先等几天,肖勇问及,你就说移交正在办,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r
我暗暗想,为什么要等几天?有特殊的含义吗?不过,我还是点头同意。肖勇再执拗,也不会跟这几天时间过不去。r
“还飞蛾扑火呢。”叶强抿着嘴看着我好笑,“自己也急着往火力扑,我看你也是被肖勇那小子迷住了。”r
命运很公平,在好运来临之前,你必须为曾经犯下的错赎罪。r
46我为我的放纵买单r
桑拿中心的租赁合同正式解除后,我忍不住给张队发了条短信,问他为什么会帮忙。他马上打来电话,哈哈笑着说:“依依,这是两码事儿,我可不是这种没有度量的人哦。”r
我握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不是我期待的答案,只得说:“那我谢谢您了。”r
“你要是哪天想明白了就来找我。”他周围很安静,想必是迅速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我可一直都等着你呢。”r
我浑身起了疹子,忙敷衍着说:“好。您忙,我就不打扰了。”r
到总台办完事情我瞅见一楼的宴会厅布置得很漂亮,餐饮部经理亲自在现场做最后的审核。一定又是个显摆的大客户,看服务员用餐车推的酒水就知道,若是没钱的主儿,哪能用300多一瓶的红酒摆宴席啊?我想,今天来贺喜的人可是大赚,给个红包几杯酒就喝回去了。r
宴会厅门口设了电子显示仪,这是酒店新配的设置。只见上面滚动的一行字为:“祝林小伟先生林可欣女士喜得千金”。红色的仿宋字体,悠悠地挨个滑过,像一把锋利的刀滑在我的胸口。r
原来是林小伟当爸爸了,原来这有钱人是他们家,原来她的老婆叫林可欣。我不敢再朝其他地方看了,忙钻进电梯慌慌张张地逃去。r
刚到办公室,电话响了,一个女的操着北京话说,她是某某某旅游协会的,要我们总经理的电话,我一听便知道是骗子,没好气地说:“没有。”r
“你是这里的员工,怎么能没他电话呢?”她比我火气还大,像是受了很大的侮辱。顿了顿她又说,“我跟你们总经理老交情了,我只是换了手机,号码掉了。”r
我咬咬牙说:“你信不信我马上告你一个招摇撞骗罪?”话音刚落,对方电话啪的一声便挂了。r
没心情工作。上了QQ,见向丰收在线。他马上发来消息说:最近忙什么。r
我说:上班呗。你呢?谈恋爱?r
他说:我们分手了。r
我说:编吧。r
他说:真分了。黄了。r
我说:恭喜,那去找个人疗伤吧。r
他说:等我舔舔伤口先。他发来一个狂笑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失恋的人。我懒得跟他说了。r
齐齐约我中午一起吃饭的,半天不见我下楼,给我电话说她已经在大厅了,问我是不是放他鸽子。r
宴会厅的入口在酒店的侧门,正对着停车场。我戴着墨镜和帽子,佯装绕到停车场看了一眼,车很多,全是宝奥奔系列的。r
林小伟和他老婆站在门口迎接客人。他有些发福了,人整整大了一号,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初为人父让他很兴奋。以前他说不喜欢小孩子,嚷着要做丁克家族,要过脱俗的生活,现在看来,他更眷念传统男人的生活。旁边那个女人,也就是他老婆,我记得她名字的,林可欣。从过往的客人嘴里,我知道她是杭州人,再一看,的确是有几辆杭州牌照的轿车。她她穿了一件旗袍,齐膝,白底上起着淡粉的花,裹着没有走样的身段,卷发随意挽在脑后,用一个水晶夹子拢着。少了野味和热辣,尽显苏州女子的妩媚和温柔。她站在那里,向道喜和给红包的客人弯腰感谢,像偶尔想起什么来,踮起脚,凑到林小伟耳朵边说着什么。她说完,林小伟低头附在她耳边,边回答他边摸摸她的头。r
无论我怎么挑剔地看她,还是得承认,这是一个乖巧安静的女人,柔柔弱弱地,让男人不忍动怒。我想,林小伟大概更适合这种类型的女子吧。r
四年前的某天,我也曾站在那个门口,以一个幸福女人的身份站在林小伟的身边,冲他撒娇,获取安慰。四年以后,我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傀儡,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另一个女人取代了我的位置。r
齐齐对吃饭的环境越来越挑剔,要单间或临窗的座位,要有空调和绿色盆景,还要有音乐。我们开着车找了很多地方,都不合她意。我有些不耐烦了,“算了不吃了。”r
她横我一眼,继而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怎么,见林小伟娶妻生子不高兴了?”r
“有点,他弄一个处处比我好的女人,是给我最好的打击。”r
“别沮丧,你和肖勇结婚的时候,把酒店定在他家对面,让他往阳台上一站,就能看见肖勇的飒爽英姿,再瞅瞅他自己那个水桶肥腰,准的自惭形秽个半死。”她这一说,更加坚定了我马上搬到肖勇家的念头。r
齐齐总算找到了一个她觉得可以用膳的地方,时代广场楼顶的旋转自助餐厅。有轻音乐,有鲜艳欲滴的盆景,坐在三十八层的楼顶,可以看到全城最美的立交桥落。她享受地坐在那儿,问我,“行吧?以后请我吃饭,都比照这样的,那种大排档之类地方我坚决不去了。”r
我起身去拿盘子,没有接她的话,今天我心情的确不怎么好。r
吃饭的时候,齐齐突然问我,“当初你跟林小伟离婚,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着盘子里的沙拉,“没想什么。”r
“你说男人离婚了怎么比女人容易找呢?”r
我哼了一声,“每个男人身上,都是优点与缺点同在。而我们总是用别人家男人的优点来比自己家男人的缺点,总觉得好男人都在别的女人手里握着。所以,谈恋爱的时候吧,总觉得是对方不适合自己或是不爱自己,换来换去,一回头,身后的男人有一打,最合适自己的,好像还是最初那个;结了婚的女人呢,一搞一个婚外恋。”r
“你后悔了?”r
“谈不上后悔,有些惋惜。现在我觉得女人离婚其实是件很不划算的事情,离了婚,要从头来适应另一个男人,适合不了,再换,再适应,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还不如把精力和时间全用在第一个老公身上?你看林小伟,当初不也铁定地说不要孩子吗,可现在呢,不高兴能摆那么高档的宴席吗?所以说,男人都是会变的。”r
她斜着眼睛看我,若有所思地往嘴里塞进一块蛋糕,狠狠地咀嚼,半边脸颊撑得老高。“不过,我不同意你的观念,你这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写写散文还差不多,不能贯彻到实践中去的,有哪个女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下去。”r
“这和迁就是两个概念。我的意思是说,女人看男人,要看在点子上,要分清楚,什么缺点不可饶恕,什么缺点可以一笑而过,不要拿芝麻当西瓜。我倒觉得,江昊这人不是你说的这么不好。我去过他公司,觉得他这个人挺牢靠的。”r
齐齐眼里黯淡了下去,“可我总觉得他在利用我舅舅。”r
“你舅舅都已经没事儿了,还说这些干嘛?”我有点受不了她,有点为江昊抱不平,“江昊没急着跟你提离婚的事情,说明他在给你们时间,尤其是你,给时间让你改变。你都给人家戴了绿帽子了,人家做到这一步也可以了。”说完,我见齐齐定定地看着我,汤勺定在手里。我暗想,完了完了,说漏嘴了。r
“你都知道些什么?”齐齐缓缓放下勺子,直直地看着我,“说。”r
她这么质问我把我惹恼了。我再也没有耐心隐瞒下去,直直地看着她。我的眼里聚集着一团火,我对她的失望,对她的寒心,与她的怨恨和无奈。我想,幸好今天选了这个高雅的地方,不然我早把桌子掀了。我低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齐齐,你当我是猪,你她妈太缺德了!”r
齐齐早有预料,脸刷地红了,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提起包,匆匆朝电梯走去。r
我木然地站在电梯里,看着立交桥从我的脚下慢慢往上升,那些奢华豪气的建筑在我眼里跳跃。只是我,随着电梯缓缓下落,缓缓地,像一只惊弓之鸟在天空散下的一根羽毛。我给肖勇发了条短信:辞职快办好了,晚上就搬家。r
肖勇给我电话,说单位有接待,让我吃了饭在宿舍等他。我说我先睡一觉,不太想吃。他说那我等会儿给你带点过来。r
肖勇忙完接待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把保温盒放到桌边,边抱我起床边说,“快吃吧,吃了我们就收拾东西。”r
我听了不觉暗暗打了一个寒战,这话我怎么听得别扭,电影里,行刑者通常都对犯人说:“快吃吧,吃饱了好上路。”我埋下头来发狠地喝汤,肖勇在各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笑着说:“我还以为有多少东西呢,怕是就几件衣服吧。”r
我喝的大汗淋漓,拢了拢微微湿漉的头发说:“你收拾着,我去洗个澡。反正水费都是提前交了,不用可惜。你也洗了再走吧。”r
“这还没结婚就知道省钱过日子啦?”肖勇打开我的布衣柜,摇着头笑我。r
热水从喷头里洒出来,刚刚合适的温度,像一缕暖暖的阳光,从头顶宣泄下来,瞬间包围了我的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我闭着眼睛,仰头站在那里,捕捉着它们从我脖子上往下滑行的痕迹,轻轻地,撩人的,像爱人小心翼翼的抚摸。r
我看着沐浴露缓缓流出,汇聚到我的手心,然后在我的身体的各个角落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像盛开的广玉兰,散发出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香,在这个简陋低矮的卫生间里,我第一次有种说不出的松快。——我总算要搬出去了,再过几个小时,我就可以永远地告别这里了。此时,我可以忍受这里的一切,包括喧闹的街道、潮湿的地板、剥落的墙壁等等。我甚至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走出了这间破房子,而是走出了这段低迷的人生。没错,我就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我马上就要住进大房子,做一名光荣的警嫂,然后结婚生孩子。我个人简历的婚否栏里再也不用填“否”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幸福地走在街上,逢人便介绍,这是我老公。我们去哪儿旅游也不会担心撞车,我也不会在半夜老梦见人家老婆放疯狗咬我……。我暗暗想,还是给人做老婆安稳,那吃的是自己的,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做情人,处处吃别人的,还不见得顿顿有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