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有些不自然地捏了个拳头抵到嘴巴上,拿开,又慢慢地抵上去。“依依,我跟闵文……,其实不太可能。”r
我转过头,打燃了车子。等着他编个谎话安慰我。r
“我得承认,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积极向上、自信健康,可是她太独立了,一点也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对恋爱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缠绵,我们认识了一个多月,总共才见了三次面。说她对我没感觉吧,她又说我是他比较理想的男朋友,说她在乎我吧,我生病了她看都不来看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她的有些思想和独立在我看来成了一种自私,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太狭隘了。”r
“她家境好,自私是很正常的事。”r
“别说家境了,几个哥们儿都打击我,说我和她认识是图她的条件,这让我很有压力,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了,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说我是个吃软饭的人。”向丰收像是有苦难言。r
“管别人干什么,他们就是嫉妒你,男人找个条件好的有错吗?我白他一眼说,不过,我最关心的是,你到底爱不爱她。“r
“跟她在一起,我得百倍耐心,很压抑,她处处强势让我没底气。”r
我破涕为笑,“你比我还惨。”r
“……我们办公室倒是有个老师暗恋我,对我可真是一片痴心,可惜有点丑,又胖,唉,可怜我向丰收,只能迷恋到这样的。万一和闵文不行,我就找她算了。”向丰收邪笑着说。r
“切,你以为人家现在还等你,一定见你找了个漂亮的,一咬牙,答应了另外一个暗恋她的男人了。这人哪,遭受了爱情的打击以后,都会找个爱自己的来修复心底的创伤。”r
他突然看着我说:“你若是受创伤了,会不会找我来修复?”r
我一怔,“乌鸦嘴,我还没受创伤呢。”r
他苦笑一下,重重地朝后一靠,“今天在桑干河和齐齐打赌,我真希望自己能赢一把,这样,就能看到你和肖勇手挽手地朝我走来,那么我就死心了。我和闵文,可能也就迅速走到一起了。可你偏偏……,只要还有1%的空隙和余地,我和闵文也就还存在99%的距离了。”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出一些让我惊讶的话。r
“肖勇不太适合你。”他直直地看着我说。r
“为什么?”r
“你为什么要选择他呢?”r
“因为我想结婚,然后让我妈跟我住在一起。”r
“非得跟他?”r
“目前没找到更合适的人。”r
“我也可以做到,我比他更适合你,你想过没有。”r
“没想过,你不适合我。”r
“为什么?”r
“你有房子,没结过婚。”r
“没有房子,就不能结婚了,二婚就不能找头婚的?”r
“没房子怎么结婚?如果婚后还要为原始资金挣扎,很难保证这是一段幸福的婚姻,时间精力都不允许。因此,闵文更适合你,肖勇更适合我。”r
“你不觉得没有感情的婚姻很可怕吗?两个人睡一辈子,如果连真爱都没有,那睡的什么意思?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可言?”r
“我没心情和你讨论生命的意义。感情就像蔬菜,冰箱好比物质基础。蔬菜若不放到冰箱保鲜,就会渐渐枯萎直到腐烂,而冰箱,随时都有放蔬菜的地方。相比之下,感情更娇贵,物质更实惠。”r
“歪理!扭曲!天地不容!”向丰收低吼道,郁闷地看着我。“你明明跟肖勇在一起不快乐,为什么要装作很幸福的样子,你一天到晚都戴着面具生活你累不累啊……?你不用装了,谁都看得出来你和肖勇不合适,连你自己心里都清楚,可是要装,你不仅骗我们,还在生生地勉强自己,你看看现在的你,优柔寡断、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你变了,不是原先那个洒脱自我的莫依依了,变得让我都开始觉得陌生了……。依依,不要再一次地为了生活,把自己廉价地卖给婚姻,它会毁了你的。”r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向丰收像是拿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生锈的锁,把里面遮遮掩掩的东西全搬出来,晒到太阳底下。我竭尽全力捍卫起来的堤坝瞬间坍塌了,垮了。变成没有止境的眼泪,汹涌而出。r
爱一个人,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能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中得到快乐。r
44和吴越的约定r
叶强满面春风地进了我办公室,我忙把没吃完的馒头放进抽屉里。r
“吃吧,没事。”他笑着说,“依依,有好消息。”r
“嗯?”我嘴里揣着还剩没咀嚼完的馒头,忙起身瞪着眼睛看他。r
“我刚刚给张队电话了,他说,那个钉子户不用我操心了,他出面帮我们办好。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更得意了,“原只希望他能搭个桥,没想到他竟然一手包揽了,哈哈哈。”r
我看着他笑得刹不住车的肩膀,仿佛听见了骇人新闻。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是把张队惹恼了啊。叶强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r
“给你记一个一等功。”他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r
“哦。”我一头雾水地走出办公室。r
这个张队可真有意思,不会是因为我那天的大义凛然唤起了他沉寂多年的正义感和使命感吧?应该不会。r
那他凭什么这么做呢?难道他本身就跟这个那个秘书长有什么过节,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暗中设障?还是继续放长线钓大鱼?我想,这里头一定有玄机。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r
不过我才懒得分析这些事儿,只要叶强按照当初的约定,把一万块钱给我就行了。r
“过两天我要去趟深圳,如果张队那边有什么事情,你就……”他停下来顿了顿,继续说:“辛苦你了。”r
“不辛苦,没事儿。您放心去。”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看待我目前与张队的关系。也懒得问了,肖勇催着我辞职,没准哪天就真辞了。倒是比较好奇冷玲现在的状况。我壮起胆子笑了笑说:“冷玲,……他现在还好吧?”r
“啊?”他没料到我会问这个,紧张地看着我。r
“我随便问问,毕竟是同事们嘛。”r
“那是。她还行。”r
“哦。那就好。”他此时局促的样子让我后悔自己不该问,忙收起关心,故作镇定。r
“对了,去年国庆节给员工发的什么?”r
“100元购物券。”r
“今年不发这个了,每人发点物资吧。你去针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完了给我列个预算。另外,十一后组织大家出去玩一趟,分两批。你联系一家旅行社让他们报个价。我最近要忙别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r
“哦。”我明白他的意思。叶强还是个守信用的人。这两项回扣吃下来,一万块钱准不止。r
我立马给江昊打了个电话。r
时代天骄。江昊的办公室。r
我没空关心他和齐齐最近的关系如何,急着说明了来意。他按照我的意思,选了个花费较小的景点,凤凰古城三日游。每人费用在600元以内。r
“800元你能赚多少?”r
“门票给你的是协议价,我收点导服费和餐饮费,每人二十块。我拿出了预算直接和你们老总谈,如果他执意要压价,我可以在其他费用上操作,给你的回扣不少一分。”r
“赚的少了点吧。”我笑道,“不用找我们老板。这样吧,你按700元每人开发票,我给你返2000。”我算了一下,酒店一共220人,每人提100元就是22000,返给肖勇2000堵住他的嘴,我还尽赚20000。r
“没问题。”江昊做了个OK的手势,“我找找合同。”r
我手指不自然地敲着桌子,说:“能不能现在就返给我,我……急用。”说完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真急用。”r
我开着车,放了支劲爆舞曲直奔批发市场。难怪齐齐以前一销起药来都奋不顾身。原来这其中还真有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拿回扣,尽管心里忐忑不安,但一想到叶强溢于言表的喜悦,不安马上没有了。我安慰着自己要适应,再说了,又不是拿的叶强私人的钱,内疚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出面uff08虽然我不知道张队是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但叶强认为是就行了uff09,花费的钱比这多了去了。叶强不过在拿公家的钱为自己立功,我不过是得到了一点小恩小惠而已。这样一想,我忍不住在迪斯高的音乐唱起来,“今年过节不收礼啊,不收礼啊不收礼……”r
卖羊奶的批发商指着我选中的包装说:“这种牌子的羊奶稍贵一点,配比和结构与母乳接近,可增强人体抵抗力,促进人体细胞修复。”r
“20盒装的多少钱一箱?”我装的老练成熟,为的是不让老板娘觉得我是白痴而敲我一笔。r
“最低60,进价高,从温州直接发过来的,运费也高。”r
“40卖不卖?我拿220盒。”r
她瞪了瞪眼睛,”你杀人呢?我进都进不来。”她指指满仓库堆积如山的牛奶,“你就是把这全拿走也不行呐。”r
我甩甩着手里的车钥匙,“哦。买不起那就算了吧。”r
“哎呀哎呀,45吧。45,不再跟我看了,公家的事,权当照顾我,我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多不容易。以后你私人来买我再给你便宜,好不好?”她说着一口河南话,进一步强调她是个外地人,我看见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儿挂着鼻涕,正趴在一堆牛奶盒子筑起的“防空洞”里,拿着一把冲锋枪,突突突地朝我们这边扫射。孩子头发很黄,一看就是缺钙。r
我心一横,“40。”说完慢慢地转身往外走,等着她再次让步。r
“再加3块钱,行不?”女人跟上来哀求道。r
“行吧,但是发票得开65。”r
“那我的税钱……”r
“你看着办吧。”r
她最终还是让了步。我俩谈好,先开发票给我,明天上午我把现金和发放券一起给她送过来,到时候员工凭发放券直接来这里领。因为她说她卖给我的价格比较低,如果运到酒店的话,需要另外加钱。r
从批发市场出来,我去了趟银行,把两万块钱取出来用信封装好,直奔医院。我心里很着急,听于丽说,后天吴总就要带他老婆去广州做手术,所以我一定得赶在这之前。r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从里面扔出一个饭盒,接着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粗暴的叫喊,“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滚!”r
我正想着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房间,见吴总从里面走出个人来,跟在他的身后的,是一只跳出来的汤勺,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背上。他颤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走到前面,默默地拾起地上的饭盒。r
我不是我想象中的画面。以为那个病床上躺一位虚弱的女人,而他日夜守护在床边。我以为虽然凄苦但是至少看着温馨。此时我才知道我把他的困难想象的太简单了。他承受着远远比身体更折磨人的压力。r
“吴总。”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r
“哦,你来了?”他有些难堪,拿在手里的勺子上下晃了晃,不知道该放哪里。他轻轻拉上了病房的门,指指旁边一排椅子,“坐吧。”r
他在旁边坐下来。r
“情绪不太好?”我不想表现得对他过分关注。此时同他敏感和捕捉眼神的时候,而且他憔悴苍老的样子我不忍多看。r
“情绪一直不稳定。前天夜里还偷偷拔掉了针头。”他说完,叹了口气,很疲惫地靠到椅子上。r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r
他有些犹豫,之后点点头,“也行,你看着她,我去弄点吃的来。”r
她躺在那里,眼睛微闭,眉头紧缩,脸色很不好。我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她,这不是一个苍白所能描述的。她的手背上全是针眼,像是出的细小的疹子,仔细一看,密密麻麻全是。r
我很害怕看到这样子的病人,我很容易悲观,感觉死神就在她身边四周走动,随时都准备把她带走。我小心翼翼地坐到她的床边,等她睁开眼睛看我。r
她听见有人进来微微睁了一下眼,我乘机朝她讨好地笑了笑,“您好,我叫莫依依。”r
她眼睛睁开的样子漂亮了许多,脸虽然浮肿但是五官精致。“你好。”她微微点点头,很难想象这是几分钟前咆哮的她。r
“帮我把被子放起来。”她立起食指。r
“好嘞。”我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r
“莫依依,是吧?”她朝我笑到,露出的两颗虎牙让她增添了点生气。r
“嗯。吴总以前的助理。”我不知道是要为自己解释什么。r
“听说过。”她点点头。r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本想说“安心养病”、“保持快乐心态配合治疗”之类的话,但又觉得不太妥,唯恐激起了她的不良情绪。我坐在那儿越来越不自然,心里催促着吴总快点来救场。r
“吴启墨呢?去哪儿了?”她抬起头问我。r
“啊?哦,出去给您买吃的了。”r
“买什么啊,吃不下。”她厌倦地看着一处。r
“吃水果么?”我想起自己提了香蕉过来,“香蕉。”r
她扭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说:“行吧,给我弄一个。”r
只吃了一口,她便递给我,像孩子挑食一样皱着眉头说:“不想吃了,不吃了。”r
“哦。”我连忙接过来,放进墙角地垃圾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