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来者不善,客气地问：“请问您找谁？”r
那女的停下来用一双红舯的眼睛望了我一眼,又径直往前走去,边走边喊,“你给老子出来,你关机,关机我也能把你揪出来!”她声音很大,像只快要咬人的母狮子。r
门怦的一声拉开,叶强从办公室出来,头也不抬,提着包准备走。r
“你躲着我是吧？有种在外面养女人就别躲着我!”女人扑上去,声音被喊的四分五裂,亮堂堂的砸在空中,传到每个人的耳朵。r
霎时,每个办公室门口都偷偷伸出了脑袋。r
“你这时候知道怕了？老子就是要搞得人人皆知,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有多卑鄙!”女人揪着叶强的衣服哭喊到,“我叫你背着我在外面养女人!”。r
女人忍耐的极限一旦爆发,便是失去理智的发泄。她揪住了叶强的衣服后,随后又揪住他的头发,却又不知道该把它怎样,只是用力地摇晃。鼻涕眼泪在她变了形的脸上冲了出来,像两条支流,继而汇合,流进嘴巴、下巴和脖子。r
叶强捉住女人两只疯狂的手,喊了一声,“快叫保安!”。r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散开去打电话。r
女人是被保安拖出去的,她气力很大,哭喊着不肯松手,脚还在地上拼命地乱蹬。r
女人走后,叶强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脸上全是女人的抓伤的指甲印,让人同情又不想多看一眼。r
晚上下班回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冷飕飕地风朝我脖子里灌。想想白天的一幕,我就不寒而栗。指示人打冷玲的,竟然是叶强的老婆!听他们说,叶强的老婆查到了两人的通话清单,还在他手机里翻出两人躺在床上没穿衣服的照片,于是出了500块钱请了帮小混混,准备先教训教训她,再把叶强搞臭。r
手机遇上高科技,最大的方便就是给人不方便。r
冷玲被打的事情让我有些心虚,我想起了刘明刚的老婆,不知道她不会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泼我一脸的硫酸吧？r
我到路边的地摊上炒了份盒饭,旁边有个扑了一脸白粉的女人在打电话,她温柔地说：“老公,外面太冷了,我给你把饭带回来。”我瞅瞅她年龄,应该快奔四了吧,靠,这么老了还矫情,笃定是在外面做了亏心事。r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男的,额头上顶个刀疤,头发油腻腻地,一来就搂过那女的问冷不冷啊？女的打开他,说注意点行不行。r
火锅端上来后,那男的问,”给他炒什么菜啊？”女的说,”随便,他不挑食,什么都吃。”r
我挺鄙视地,在心里说,”你胃口也挺好的,什么男人都吃。”r
在心底留一个位置存放最单纯珍贵的童年,让我们为某些欲望所迷惑时,可以用来回忆,可以用来安慰自己。那是一抹永不褪色的金黄,是一首暖暖的歌。r
17为我们的年代干杯r
自从叶强的老婆来酒店闹了这么一场之后,这事儿一下子成了酒店的爆炸新闻,人人皆知。那几天吴总一直黑着脸。r
之后好久都不见冷玲和叶强。冷玲的工作让一个主管暂时接手,叶强的工作让余总临时代着。好在现在是销售淡季,不然市场部这一摊子谁都没精力兼顾。r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都是叶强那天萎缩的样子。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想叶强那么威风体面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让老婆骂得体无完肤。幸好那天雄哥没出手去打冷玲,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对她的恨,因为这件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让我憎恨,总归是个女人。r
下班后,我接到了齐齐的电话,她兴奋地说：“依依,晚上一起吃饭。有神秘人物出现。”r
“谁啊？我只对未婚男性和法人代表感兴趣。”r
她呸了一声,“向丰收回来了。”r
“向丰收？”我有点惊喜,这小子,的确是好久没见了。r
向丰收和我是初中的同学。我俩上初一时有一段青涩的、刚一萌生就迅速惨遭扼杀的感情。r
他是我们班学习委员,数学特棒,再复杂的题目进了他的脑子,总能迎刃而解,加上他一副乐呵呵的傻样和助人为乐的祖传美德,女同学都喜欢他。我也不例外,每次看他写下在黑板上写下一长串我怎么看都觉得是天书的公式,便像花痴一样地傻笑,——那个背影,写满了智慧与无所不能,简直就是帅死了。初一那年我就崇拜两个人,一个是郭富城,另一个就是他。r
不过,人都不会完美。他理科棒但是五音不全!有次开班会,他报名要唱《小白杨》,一曲唱下来,全班同学都不见了,——都笑到了桌子底下。因为他一首歌唱了四个调,高音时还不停地出现破音,拉锯条似的。r
我是班上的文艺委员,为了接近他,便打着“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口号要和他达成“互助协议”。向丰收对我的提议挺赞同,小鸡啄米似的,头点个不停。我语文成绩好,便负责起草了一份倡议书。内容如下：r
“一uff082uff09班现有一大批偏科严重的学生。五音严重不全者uff08主要指他uff09,数学成绩极差者uff08主要指我uff09的同学大有人在,严重影响了新时期初中生的整体形象,给班级抹了黑,拖了后腿,不符合素质教育的要求uff08素质教育这个词是我从校长那儿听来的uff09。为发扬学校团结互助,共同进步的良好风尚。莫依依和向丰收两位同学本着自愿公正、取长补短的原则,每周日下午两点在校园后的山坡上进行互助学习。不能违约,违约的睡觉被雷劈死,走路被车撞死,喝水被水淹死uff08本来写了八条,被向丰收删了五条,他说太毒了点uff09。”r
协议实施的第一天,我俩就被老师逮住了。露馅的原因是我嘴上对老师说在补习外语,手里却拿着物理课本。班主任是位三十多岁尚未结婚的女的,她连连推着眼镜说,你们胆儿太大了!随即把我俩作为早恋典型在全班开了批斗大会,我俩站在讲台前,耷拉着脑袋,向同学们做检讨,接着请来了双方的家长,写了保证书。r
这一闹,全年级都知道了这事。我走在哪里,都觉得有人盯着我看,通缉犯似的,那滋味太难受了,我当时连死的心都有,还写好了遗书。向丰收更倒霉,学习委员的职务被撤了不说,还被调到了最后一排。最后一排都是老师的雷池、死角区、难民集中营。属于被老师放逐的一类。r
这件事情成了我心里的硬伤,连和男生说话的胆量都没了,唯恐有个什么闪失,尤其一看到向丰收,我更是内疚不安,虽然后来他的座位往前调了几排,我们还是没有说过话。再后来,他上了高中,和我分道扬镳,也就在我脑子慢慢褪色了。r
我俩十年没见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我竟然有些莫名地紧张。r
我准时来到桑干河,刚一推门,就撞上齐齐和静姐鬼样的笑声,她俩正握着手机互发黄色短信,把向丰收一人晾在旁边。r
向丰收见我进来,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表示迎接我。r
“你准备向我致敬哪？”我呵呵地傻笑,想调整出一个轻松的自己。r
“对对对!”齐齐坐起身,拍着向丰收的肩膀说,“向你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致敬!”说完,又和静姐笑得歪倒在沙发上。r
我踢了齐齐一脚,“去死。”说完,朝向丰收别扭地笑了笑,“别理这两个女人,天生就没个正经。”r
“那咱俩还得拥抱一下吧。”向丰收边脱外套边说,“这么多年不见。”r
一旁的两个女人见状,吆喝着,“不行不行,得来个贴面礼。”r
“起什么哄啊,又不是闹洞房。”向丰收摘下眼镜,使劲揉着鼻子,一脸坏笑。他魁梧结实了不少,可见高中毕业后,蹿了个头,只是脸没变,还是张娃娃脸,圆圆的,挂着憨厚无邪的笑。r
我俩很自然地搭了一下胳膊,算是拥抱。同学感情总是特殊,即使多年未谋面,被时间抹去了昔日的样子,但只要见了面,同学间的随意和真实便很快回归到彼此身上。r
齐齐这女人上周随老公去了趟海南,晒得跟包公似的,我指着她开始蜕皮的额头说：“妞,印堂有点发黑呢。”r
她没理我,从包里拿出一包咖啡和腰果递给我,“本想给你带几个海南猛男,怕你嫌黑。”r
我白她一眼,“江昊呢,怎么没一起来。”r
“去香港了,我舅舅单位的职工港澳游,他得亲自带。”r
“小心被护士勾走。”静姐不怀好意地笑。r
她朝向丰收抛个媚眼,“那我就找你得了。”r
向丰收刷地红了脸,“别抛了,快站不稳了。”r
齐齐搬来了一箱啤酒。我对向丰收说：“你惨了,这两个人女人今天兴致很高。”r
向丰收一看,傻了,问我,“你们平时……,都这么喝？”r
“给你接风,当然得有气势一点。”齐齐说完,看了我一眼,说,“主要是庆祝你俩团圆,我跟向丰收,同窗六年,可你俩是九年,而且……”r
我敲敲碗,“哎哎哎,停!”r
“那喝吧。”他推推眼镜,很好商量。r
大家一起喝了一杯,打开了局面,向丰收接着起身,分别敬了我们三个女的。r
静姐见他挺实在地,不忍心老整他酒,笑了笑说：“吃点菜再喝吧。”静姐话音刚落,向丰收像是收到了指令,马上拿起筷子夹菜,大家见他这么听话,都忍不住笑起来。r
“我敬你一杯吧。”我端起杯子看着他说,“准备回来发展了？”r
“嗯,”他点了点头,喝了一大口。r
齐齐看不过去,叉着腰说：“你养金鱼呢？”r
他马上喝完,便擦嘴边说：“已经联系好了这边的英博学校,下周就上班。”r
“私立学校吧？”我问。r
“嗯,私立,教语文,……你呢,过得怎么样？”r
“还行吧,呵呵,不怎么好。”我揶揄着笑道。r
齐齐站起来,“哎哎哎,今天是朋友聚会,不是鹊桥相会,你俩别这么含蓄好不好,都影响我们的氛围了。”r
“对,今天可是双喜临门,一是齐齐蜜月归来,二是依依和他同学十年重逢,得来得热烈点的。”。r
静姐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啤酒盖纷纷落地,每人面前开了两瓶啤酒。r
齐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大杯子,估计能装半瓶开水,边往里面倒酒边说：“我口才不好,只会用酒表达感情的。”说完指指向丰收,“来,咱俩先走一个。”r
向丰收瞪着眼睛,“不会吧,喝完？这太多了点吧？”r
齐齐坐下来,佯装很生气。r
“喝!”向丰收突然卷起袖子,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走到齐齐旁边,“你先!女士优先!你喝了我喝!”r
“不喝怎么办？”齐齐问。r
“不喝我从这里爬出去。”向丰收说。r
齐齐仰头喝酒,我看着她一动一动的喉咙,胃里顿时排山倒海。r
齐齐把酒杯朝下,对着向丰收,等着他端杯子,我们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向丰收也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睛,突然趴倒地上,准备要爬出去。r
“哈哈。”我跟静姐捂着肚子笑。齐齐因为被耍,很气愤揪住他,凶巴巴地说,“不许耍赖啊。”r
“真不能喝,要死人的。”向丰收蹲在地上不起来。r
“那行,依依你给他代了。”齐齐狡猾地看着我笑。r
他一听,忽地站起来,“怎么能不喝呢？逗你们玩儿呢。”他说完,闭着眼睛,象喝鹤顶红似的。r
向丰收放下杯子时,已经满脸通红,他话明显多了起来,“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几个男生跑出去喝酒,那时没钱,四个人就着几包花生,居然喝了两斤多,白酒啊,两斤,那会儿酒量好,想喝醉都难。”r
“那你还装,”齐齐白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还是童年美好。记得上小学那会儿,全班60多号人挤在窄小的教室,教室的窗户都是木头栏杆,一到冬天,老师就要坐在窗户边上的同学自带纸盒子糊上,为了上课讲话不被老师捉活的,我就用小刀把纸盒挖了个小洞,老师在窗户外一晃,我就能马上知道老师来了,很管用。有天上晚自习,老师开会,我含着满嘴的“酸粉粉”uff08小时候吃的一种零食,话梅味道,白色的粉状,吃的时候不能说话,否则就满嘴白雾uff09,把嘴对着那个小孔往外吹,给同桌表演“烟雾弹”,结果你们猜怎么了,老师早发现这有个孔,正从小孔里看我们,结果把“烟雾”吹到她眼睛里去了。这下惨了,老师把我的眼皮揪得高,那一个疼,连续几天看东西都是双的。”r
静姐有些心疼地问,“那你妈没找老师理论啊？”r
“理论什么啊,我妈知道后非常感谢老师,晚上还偷偷给她送了十斤菜油呢。”r
向丰收说盯着齐齐的眼睛看,咕哝着说,“难怪现在还肿。”r
他话音刚落,齐齐朝他一阵猛打。r
我也禁不住回忆起来,“上初中我们有两大期盼,一是停电。学校经常停电的,灯一灭,我们便在教室学鬼叫,要么就是往自己厌恶的男同学衣服上泼墨水；二呢,就是迎接检查。那会正搞素质教育,动不动就有领导检查,一听说领导要来,校长就要我们大扫除,我们最高兴了,不用上英语早自习嘛!我们拿着扫帚在操场上挥帚作战,你扫过来,我又扫过去,不一会操场上就起了大雾,就想齐齐刚说的那个……什么？哦,烟雾弹!哇,那个灰可真大啊,我们全身上下都落了白蒙蒙的一层,连头发、睫毛上都是,大家相互看看,都咧开嘴傻笑,哈哈哈,好好笑啊。”我觉得真的挺好笑,一个人笑得抹眼泪,他们全傻愣愣地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