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摇头,起身去结账,她跟我争着结了。出门的时候,她让我我让她,又拉拉扯扯了半天。r
出了门,她朝我和向丰收说:“结婚时请我。”r
我说:“一定。”r
向丰收望着她离去后,一头雾水地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r
“给我说媒的,又不好拒绝,所以喊你来救场。”r
他说:“原来是这样啊,没看出来你还挺抢手嘛。”r
“没办法。腹有诗书气自华。”向丰收做了一个恶心状,我的脸在未融化的积雪里僵硬,笑不出来。r
上职高时,老师叫我们摘抄名人名言,有位同学本上写着一句:生活没有目标是可怕的。当时还有人恶作剧地下面跟了一句,——没有性生活是更可怕的。现在看来,拥有所有权和使用权的性生活也是一种生活目标。r
我是不是该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生活了。整天尽处理这些破事儿,我自己都觉得很无耻。r
没有谁不爱谁,只有谁不能适应谁。爱一个人有时候是要忍痛改变一些习惯的,而这些需要改变的恰恰是妨碍婚姻的东西。r
23围城内外r
叶强总算召集班子成员开了个会,会议很短,仅用了二十分钟,刷新了酒店经理办公会时间的历史记录。我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他轻浮吧,他现在显得特别低调,尤其比较采纳几个副总的建议;说他沉稳谨慎吧,他又经常甩手不管事,一星期难得见到他老人家几次面。r
散会后我坐在电脑前,敲出“年终工作总结”四个字,脑子便短了路,再也敲不出一个字来。可惜只是工作总结,若是生活总结,我准写八页纸都不够,还指不定写出个心肌梗塞出来。不过最近我倒是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写本回忆录什么的,日记也行,记下一些快乐或是萌生的一些领悟,但始终没想好怎么动笔。r
电话响了,我刚拿过来便挂了,一看是我妈打来的。这是她的惯例,只要是白天时间她便给我打CALL机,意思是让我用办公室的座机给她回过去。以前和吴总的一间办公室,我总要等他走了之后才回,现在一个人待着,好不自由,谁也管不了。r
我妈现在心情好多了,以前尽管给我电话时也挺高兴,但一听就是装的。现在不同了,音量明显大了,给我电话的次数也多起来,老问我周末回不回家。每次我都撒谎敷衍她,要么加班要么出差,给她一个“很想回但的确没时间”的概念。r
我是真不想回,具体原因也说不好。有时候有点自找没事地想,那个家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知道这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很多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宿舍睡大觉或是同齐齐静姐拼酒打麻将,这好歹是我自己的圈子。回家就不是了,我妈现在正处于幸福忘形期,没工夫跟我涉及母女情。另外我不喜欢那男的,太内向了,看他一眼我就想到镇压白素贞的雷峰塔,顿时提不上气。好在我妈还算乐观,加上我的态度很诚恳,她也不介意,只是说,那有时间再回来。r
过了一会儿,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房东的儿子给我的电话。他先是问我房子是不是继续租,如果续租的话,就把明年一季度的房租交了,另外还有这几个月的水电费。r
我问能不能明年再交,万一交了又不租了怎么办?我就不相信这么一套破房子还让他尾巴翘上天了。r
“那可不行,都是提前交的,问我房子的人多了,你不租我就给别人了。”他有点不耐烦。r
“一起多少钱?”r
“四个月的水电费是七百零四,加上明年一季度的房租,一共是1754。”r
“怎么水电费这么高?”一听我的头都大,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维持这些必需的开支。r
“嫌贵你晚上自己来看表吧。”他说完挂了电话。r
我当然不是嫌贵,我压根就没想到去复核那些数字。我也想立马从钱包抽出百元大钞,说给你不用找了,若他还黑着脸,我必定再抽出几张砸到他脸上,妈的不就是钱吗?老子多得是!你看他还嚣张。问题是我没这么多钱,甚至连1754块都不够。这个月为了给自己多补补,我没少去餐馆喝鸡汤;加上畏寒,买了一件羽绒服,这样一来就超支了。但房子不续租,万一他租给别人了,我岂不是要流落街头?r
妈的,哪儿来这么多事?r
我想着在哪儿去找钱,刚一起身,觉得两腿发软,下身坠痛,像是有只手把我往土里拉,我不得不蹲下来缓和一下,再站起来,疼痛依旧,老觉得想上厕所。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凭我的直觉,一定与妇科病有关。r
我来不及请假,给余总发了条短信,直奔附近的医院。r
坐诊的是个男医生,我进去后觉得不对劲,回头再看了看门上的牌子,没错,是妇科室啊。以前听齐齐说现在很多妇科医生是男的,尤其是接生啊,看宫颈癌的可多了,当时还觉得她有点危言耸听。r
不过我此时顾不上感慨什么了,一屁股坐下来,看观世音一样看着他说:“我……,那个不舒服,疼。”r
他看我一眼,明白了几分,问,“结婚没有?”r
“结了。”r
“生过孩子没?”r
“没有。”r
“打过孩子没?”r
“……嗯。”r
他听完,边戴口罩边起身说:“过来。”他把我带进了一个检测室,关上门,指着一个高高的床,要我脱裤子。r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他说:“干嘛啊?”r
“你说干什么,取白带,快点!”他有点不耐烦。r
我咬咬牙,心一横,开始就范。r
他拿着根橡胶棒的东西开始给我做检查,动作有点用力,我疼得受不了,禁不住大喊一声,“轻点行不行?”r
他也不说话,只顾对着电脑看。我扭过头,心想,你个狗日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妇科,你这个变态狂!明天你就得个前列腺堵塞外加痔疮晚期!r
检查完后他扔给我一张纸,然后指指一个管状皿器说:“送去二楼化验”。说完也不等我正在穿裤子,拉开门先走了。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踩得粉碎。r
化验室也是个男的,我差点喷一口血。什么世道啊?敢情女医生全去做包皮切割手术了?我不知道火气为什么这么大。r
医生拿着我的化验单,冷冷地看着我,“宫颈糜烂。先打针吧。”他话语极少,不愿多说一句话。我只好问,“请问什么情况容易得这病?”r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平时不注意清洁卫生、性生活、人工流产等等,都容易得。”r
“哦。”我应了一声,真想拍桌子说,你什么态度,你们院长办公室在哪儿,我要投诉你!r
医生说完便给我开药。这厮龙飞凤舞地划了整整一页,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去收费窗口划价,居然整整四百多,心里的血顿时汩汩地往外流。我转回去问医生,用商量的口气问,“请问,能不能只开吃的药?”r
他从厚厚的眼镜里望着我,很大声地说:“你是三度糜烂你知道不知道?”r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您了,再见。”我涨红了脸,连忙闪人,什么医生啊,一点都不知道尊重病人。r
提着一大包药去输液室,药贩子似的。有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身旁经过,不过只是身影熟悉,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再仔细一看,果然是冷玲。r
她来看病吗?怎么是一个人来呢?我忍着身体的不适,冲她背影喊了声,“嗨,冷玲。”r
她显然听见了,停顿了几秒,跟着便加快了步子,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门。我有点尴尬,——她还是把我当成仇人,致死不相往来的那种。r
打完针感觉好了许多,只是依旧觉得别扭,我实在难以走出让男人给我做妇检的心理阴影,于是又把那医生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通。r
走出医院时已经是灯火通明了,我把一包药塞进包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此时正是下班的时间,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时常有刺耳的喇叭在车流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这个时间对我来说是最失落的,没有人做热气腾腾地饭等我回家,也没地方可去。只有欣赏别人牵着孩子挽着老公急匆匆地往家赶的温馨画面。r
我给向丰收打了个电话,“来陪我逛逛街吧,我闷死了。”r
他想都没想就说:“好啊好啊,哪儿见。”r
我望了望四周,“五一广场,快点。”r
十五分钟后,他从马路对面跑来了,穿了套黑色的阿迪,屁颠屁颠地。我扔给他一瓶可乐,瞪他一眼说:“真肤浅,喊你出来逛街就乐得跟个二百五似的。”r
他看我端了杯热的珍珠奶茶,不服气地说:“凭什么你喝热的啊?”r
“坐月子,不能受凉。”我呼呼地吸着杯子里的黑豆。r
“切,奶茶比可乐贵吧。”r
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说有个男的出去泡妞,回来的时候买了瓶酒泼在身上,回到家,老婆生气地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他捂着嘴巴说,支支吾吾地说,泡妞去了。他老婆扳开他的嘴巴一闻,很生气地说,明明去出去喝酒了,还想骗我。r
我提议到旁边的凳子上坐坐,他跑到前面的报厅买了张报纸铺到坐凳上,故意紧张地说:“凳子也凉。”r
我扑哧着笑。r
向丰收抬头看着天,眯着眼睛说:“最近有没有给你说媒的?”r
“有啊,但没对眼的。”我连吸两颗黑豆。r
“为什么不考虑我呢?现成的。”他蹲到我面前,找着我的眼睛看,“还不用花时间了解。”r
“你该不是真喜欢我上我了吧?”我朝他撇撇嘴。r
他点点头,“一个待嫁一个未娶,资源互补啊。”r
“我离过婚呢。”旁边有人转过来看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嗓门过大,忙压低了声音说,“没志气,没追求,典型的饥不择食。我就是出家也不会跟你互补。”r
“切,要么是不自信。”他重新坐到我身边,“要么就是对我没兴趣。”r
他说完看着远处,把可乐瓶子捏得哐哐响。r
我一抬头,无意看见了远处一个无痛人流的广告牌,心情突然坏起来,我站起身对他说:“对头,就是不自信。再见!”r
说完我头也不回就走了。向丰收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嬉笑着说:“开个玩笑发什么火啊?”r
“放开!”我心里特别恼火,用力一甩,他吓了一跳。我不理他,径直朝对面走去。r
快走到公车站牌时,接到齐齐的电话,拖着病怏怏的调子问我在哪儿。r
“五星广场卖身呢,没人买准备打道回府。”r
“我没力气和你讲笑话,我在附近的麦当劳餐厅等我吧。”r
一会儿,她顶着一对红肿的眼睛来见我,两只凤爪上的指甲油斑斑驳驳地。r
“你今天太素了。”我指指她披散在脑后的头发,笑着道,“像是刚刚被人蹂躏了一般。”r
“依依,我要死了。”她垂着头说。r
“怎么了?吵架了?”我说完心里掠过一丝欣喜,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马上把自己骂了个体无完肤。r
齐齐摇摇头,“我受不了江昊他妈了。”r
我听了不禁在心里好笑,这么快就投降了。才几天,互动精神就没了,就喊过不下去了。r
当初齐齐说江昊的父母要从桂林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的时候,我和静姐就多次提醒过齐齐,一定要看清形势,坚定立场,狠下一条心,千万不能让他们搬过来,不然迟早会闹内战。齐齐当时不以为然,拍着胸脯说她连那多么高端客户都能搞定,两个老人家算什么啊,保准把他们哄得喜笑颜开。之后反过来给我和静姐上课,说女人做了妻子一定要懂得忍让,要甘愿做弱者和奉献着,婆媳关系就是一个互动,你对她好了,她自然就对你好了。r
“自从这两个祖宗来了以后,江昊像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凶我,把老子当孙子吼,明显就是有意在他父母面前逞能。他们两个老的也真是的,在桂林住的好好的,又有退休金,跑这边来搅和什么?现在我提出分开住,江昊说我缺乏道德,嫌弃两个老人了。还说就他一个儿子啊,要养老啊之类的屁话。”r
“这怎么能是屁话,江昊说的没错啊,他当然有责任赡养父母。”r
“那也不能跟我们一起住啊,他们不是有钱吗?再买一套住不行吗?你不知道那个老太太有多烦人,什么都要管。我晚上出去玩吧,她说我不顾家,都结婚了还在外面跑,一点都不检点;我在家上网吧,她又说我是夜猫子,生活习惯不好,对将来生孩子不利;我早上贪睡一会儿,她说我懒,不知道替她早早起床买菜做饭洗衣服,分担分担家务;我看电视她嫌闹,在书房看书她又说我板着脸是不是对她有意见。哎呀,简直要疯了。我真搞不懂那个老太太一天到晚怎么那么多不高兴,跟小孩子似的,这会儿还好好的,转眼就摆着张苦瓜脸,我都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搞的我现在在家里话都不敢多说。”齐齐像倒豆子似的,一腔哀怨朝我汹涌而来。r
我说:“没这么苛刻吧?兴许是沟通的问题。”r
“沟什么通啊?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像是我抢了他儿子似的。话说回来,我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惯了,现在难道还为她老人家改变不成?怎么可能?另外我也算是把江昊看清了,他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我,只有他妈,从来都不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看问题。现在觉得我表姐一句话说得挺对,找老公就是八字儿,——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