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像个圣人,既有对生活无穷的智慧,又透着淡淡的看破红尘后的悲凉。这个样子更让我着迷,男人味十足,差点掉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r
莫依依,你个花痴!r
下山的时候,我走在前面,精力无法集中,自然一脚踏空。我不禁“啊”了一声,人顿然朝一望无尽的台阶倒去。r
几乎是这一瞬间,胳膊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抓住,我下意识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才免遭摔成植物人或是粉碎性骨折的劫难。r
等我迅速站稳后才发现吴总的手被我狠狠拽着,脑子轰的一响,猛地放开。一瞬间人跟着微微一颤,又差点倾倒。他再次一把抓住我。r
“走路也这么粗心。”吴总一脸温柔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我就快站不稳了,就快又要摔下去。r
我脸涨的通红,本想解释一下,比如刚才在想事情,或者说自己小脑不是很发达等等,可嘴巴一张,就只说出两个字:“谢谢。”r
看来,这次来武当山我注定是要摔跤的。r
之后下台阶时,我俩很默契地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台阶的宽度刚刚够我俩走成并排。r
走完一段台阶后是一块供游人歇息和购物的平地,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远远地看我们走下来,笑眯眯地说:“二位啊,过来我给你们看看面相啊。”r
我低着头,心里几面小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r
吴总也没问我愿不愿意,一把拉过我,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学着她的口气说,“行啊,给我俩看看啊。”r
老太太见他这么热衷,顿时眯着眼睛端详着我,吴总也随他盯着我看,我被他俩看的不知所措。r
“姑娘你哪年的啊?”老太太拿过我的手,远远地看。r
“82年8月7日。”我只得乖乖作答。r
“属狗啊,几点钟生的啊?”r
“夜里十二点。”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我妈说我当时从晚上七点多一直折腾到凌晨才生出来。r
老太太问完我,又拉过吴总的手。r
“1970年10月6日,下午1点。”他像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r
老太太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过我的手,然后嘴里念念有词,聚精会神。r
“你俩八字好啊,配一起真是大吉大利,难怪一看就有夫妻相呢。”许久之后,老太太终于计算出了答案,重新喜笑颜开,“刚开始几年会争吵不断。”她说着指指我,“那是因为你脾气大,性格刚硬,但只要过了三十一,以后就顺顺利利的啦。”r
吴总听了,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转过头朝我挤挤眼睛说,悄悄说:“还真是忽悠人的。”r
他起身给老太太给了100元,她受宠若惊,连忙拿出两个用红绳穿成的手链,“送给二位啦,祝你们白头偕老啊。”r
“干嘛给钱啊?”r
“人家也不容易啊,这么大岁数了。”说完他递给我一根,嘴角泛起一丝笑,“来,戴上。”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很专注地对着手腕比划起来。r
我心里一阵风起云涌。r
他戴好后回头给我看时,我电话响了,刘明刚打来给我电话,说晚上要见我,我故作客气地说:“哦,您好。我在武当山出差呢。”r
“您什么好啊,知道我是谁吧?”他粗声粗气地说。r
“好,我知道了。”我匆匆说完挂了电话,然后关机。r
他见我接完电话,转过身问我,“以前来过这里吗?”r
“来过一次。不过我向来对山水之类的景色很木讷,所到之处,也无非就是走马观花而已,回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我想起曾看过一篇写武当山的游记,洋洋洒洒两千多字,说武当建筑是“虽自人造,宛如天开”,是与人、地、天融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的“道”。让我不得不佩服此人看人看物的境界,同样是建筑,文人一看就是活的,我怎么看都是死的。r
“年轻人都喜欢现代时尚的地方,可以理解。等你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会念记这样的地方了,就好像对很多事情的态度,会随着年岁逐增而豁达。”他停下来,突然看着我说,“你离婚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听说。若是知道你们在闹,一定会及时劝导你,你对婚姻的理解,或许也没那么悲观。”r
“我们的问题,不是您想的那样,两口子闹别扭,原因……,出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r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则性的问题不是突然发生的,总归是由平时矛盾的不断积压后爆发的。正所谓,婚姻的杀手不是外遇或其他,而是时间。”r
他继续说:“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自我、有个性、吝啬付出,过多地索取,不会过多地勉强自己,冲动地做出一些决定,受了伤还不愿意对人低头,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但是也不在少数。”r
“可能吧,我也是,作为一个女人,不想为别人付出太多,我觉得人就是为自己活的,为什么要为别人不断地付出并为此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呢?”r
他顿了顿,“给你讲个故事。有个男人,工作到很晚回家,发现客厅的墙壁上被溅上了番茄汁,于是他气冲冲的冲进厨房,对正在忙碌的妻子说,外面的墙上怎么这么脏?妻子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不去墙擦干净?男人更生气了,拜托,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于是两人争吵了起来,之后整晚没有说话。其实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妻子比男人早回家,先去接孩子然后回家做饭,孩子在家端着一盘菜被绊倒了,番茄汁弄得到处都是,妻子擦好地板,正要去清理墙面的时候,男人便回来了,妻子那天很累,当然受不了男人的责怪式的提问。”r
他讲完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们有时候的感觉好坏其实与对方无关,就像这个男人和他的妻子,都认为自己的坏心情是因为对方造成的,其实是我们潜意识里在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r
“那应该怎么做?”我问。r
“真爱。”他笑着回答我,“婚姻美满的本质就是真爱。”r
我反复想着他的话,倒真有几分道理。首先,我对林小伟没有真爱,其次,我总是在要求他。r
“您是在用心经营自己的婚姻。您老婆很幸福。”我说完,心里酸酸地,女人之间幸福与否,很多时候往往取决于她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r
“可她是个很感性的人。而人生往往如此,活得最精彩的,不一定是能力最好的,却一定是最理智的,过于感性的人,总是在不经意中伤到自己。”r
他的话让我难以揣摩。r
我拿出相机说,“吴总,我想跟你合张影。”r
他灿烂一笑,“行。”r
路边一位游客很乐意帮我们拍照,他喊“笑一个”时,吴总很自然地搂过我的肩。我只觉得天晕地旋。身边不时有情侣经过,我陶醉地想,就当我跟他也是情侣吧,这样一想,幸福就在心里蔓延开来。r
婚姻于每个人而言,苦衷与幸福各半。关键看我们要什么。所以,有人捡到的是金子,有人捡到的是石头。r
19我们家的新成员r
审计组走后,酒店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看来是我多疑了。其实再一想,即使有人检举吴总,集团公司一定事先会跟他通气。即使要查也是光明正大地来查,吴总也不会不知道。r
见到叶强是在三天以后。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经过大厅时,我还以为是哪个低调的明星下榻本酒店。他走到我旁边,和我一起等电梯,出于礼貌,我主动地朝他点头微笑,“叶总您好。”r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敷衍地点点头,便进了另一个电梯。看来,这件事情着实让他伤了元气,没先前那么拽了。不过,他刚才对我的态度还是让我觉得挺不舒服,都这地步还了还装这么冷酷,朝我笑一下会死吗?r
进了电梯我突然想到冷玲,她呢?什么时候来上班?r
周五下班后,我妈给我电话要我明天回家吃午饭,一定要回。她很少这么坚持要我回家,莫非是给我物色了个人让我回家看看?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已经很感动了,我离婚以后,她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不再催着我重新找个男人安顿余生,时不时还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我。如果说任何事情都是塞翁失马,那么离婚让我受益最大的就是我和我妈之间的感情了。r
挂了电话,习惯地坐在办公室里等刘明刚的电话,这已经成了每个周末的惯例了,由不得我是否愿意,每个周末,只要他高兴,便会帮我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比如房租、水电费、我妈的生活费、我的美容卡和健身卡等等。我也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和心思,对付刘明刚这样的人,若是一味顺从那就错了,得若即若离他才有紧迫感;得隔断时间耍耍脾气使使性子他才知道自己老了,不然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r
刘明刚派司机来接我,他在和别人谈事,晚上请别人吃饭,要我一起过去。完了又说:“是福建的一个兄弟,没关系的。”r
自从上次陪了国税局那个混球之后,他再也不开口让我帮他陪客人,说了我也不会去。我除了偶尔跟他几个小兄弟一起吃饭,其他人一概不去。r
我换了一件白色的收腰中长的大衣,这是上周刘明刚买给我的,领子上有一圈狐狸毛,洋气又不失知性,当时我穿上这件衣服时,觉得自己特有气质的明星。r
福建老板对我狠狠夸奖了一番,这让刘明刚觉得很有面子,说话的声音不觉大起来,看我的眼神更是温柔有加。r
男人都喜欢有漂亮女人忠实于自己的,我低头吃饭,不多话,只是淡淡地笑,算是配合他。r
吃饭完,福建人请我们去演艺吧看节目,刘明刚推说晚上有事,那男人顿时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几声,冲他竖起大拇指。我低头看电话,装作没看见。我已经习惯他的这些生意朋友怎么看我。r
福建老板和司机走了,包房里就剩我俩,刘明刚一把揽过我,“想不想我?”r
“明天一早我要回家去。”r
“那我让司机把车给你送来。,”他越来越了解我了。r
“好。”我靠在他肩上,朝他耳朵吹气。r
“这件衣服挺漂亮,来,让我再看看。”他抱起我。r
我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还不是你买的。您不赞助我哪能这么阔气?”r
“只要你听话啊。听话我把商场都给你买下来。”r
“我已经很听话了,再不行你找个哑巴去。”我见不得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坐向另一张沙发,懒得理他。r
“去哪儿?宾馆还是你家?”他过来靠着我,继而又说,“去你家吧。”r
“不想去。”r
“为什么?空调不是装了吗?”r
“这么冷的天,热水器和浴霸都没有,怎么洗澡啊?”r
“也是。”r
我宿舍对面那块地的房子已经快封顶了。他之前说过,封顶了送我一套小的,到现在提都不提了。r
“走吧。去宾馆。”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拍拍我的头。r
“我想去做个足疗。”我觉得他说话不算数,为房子的事情。r
“明天吧,明天我走了,随你怎么做,啊。”他说完,见我坐着不动,“又闹了又闹了。”r
“这叫闹?我只是洗洗脚又不是全身。”我巴不得他跟我吵起来,吵甭了最好,反正我只喜欢拿钱不喜欢陪他睡觉。r
“行行行,姑奶奶,走,先做足疗。”他投降。r
一切和往常一样。刘明刚在疲惫中沉沉睡去,我坐在窗前,对着通红通明的城市点起一根烟,在寂寞的夜里寻找自己走失的灵魂。r
每一个这样的夜,我都有股后怕。我越来越依赖身后的这个男人了,这是不是对我自己的一种松懈呢,我该给自己下一个什么样的定义?我还会想到那个女人,尽管我们素未谋面,但我相信,等到事情暴露的那一天,一切隐藏在幕后的东西都会搬到舞台,在强烈的灯光下让人看清真相,可能比冷玲更惨。r
我想,等他给我一套房子,我马上从他身边消失。我需要的不多,一个安身之处而已,这样我至少可以解决我妈以后的安置问题。r
因为急着回家,我六点就醒了,刘明刚还睡得迷迷糊糊地,我也懒得叫他。只是从他包里拿出车钥匙。r
回到家,见客厅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正端着一只杯子喝水。这一瞬间,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是哪个亲戚,之后看到他喝水的杯子我霎时就明白了端倪——那是我妈的保温杯。原来我妈是在给她自己物色男人呢。r
我冲那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早已起身,眼里是掩饰不了的欣喜,嘴角张了张,随即说:“你是依依吧?”r
我点点头,一心想找到答案,迅速闪进了厨房。r
我妈正把一条鱼放进锅里,顿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不欢快,象我妈的心情。她满面红光,还刻意打扮了一下,暗红色上衣,黑色直筒裤,头发挽在脑后。r
“回来啦?快给你二姨打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r
我妈见我从头到脚盯着她看,“我脸上有东西?”r
“在家做饭还穿皮鞋也不嫌脚痛啊。”我指指他耳朵上的黄金耳环,笑她道,“所有值钱的家当都摆出来啦。”r
“不是有客人吗?”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妈打扮一下还是挺年轻的不是?”r
“那是那是。”我望外瞅了瞅,轻声地说,“啧啧,地下战啊,事先也不跟我通声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