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教室里,把剩下的六天当成这辈子最后的时间做了个规划和憧憬。其实我并没有多少奢望,无非是想和他单独相处一小会儿,听他说说话,就像上次在武当山那样。r
我想,他会不会主动约我出去呢?比如某个晚上,我俩一起去喝咖啡,或是漫步在大连的街道?如果这个不可能,那么在某个时段坐到我旁边听上几小时的课总可以吧?r
越是渴望,我的愿望就越是没法实现,他只是在同我偶尔打个照面时冲我点头微笑。r
齐齐给我的发来短信,一个劲地问我有没有艳遇,向丰收也发了短信,问我那边冷不冷。r
我都空回复。我心里很乱,乱到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情,同住的美女叫于丽,集团公司工会的,是同吴总一直形影不离的那个王总的助理。她很健谈也很幽默,但我没有一点心情和她神侃,我担心自己一开口,心就跳出来了。r
第四天,我们去燕窝岭考察,上旅游车的时候他突然在我旁边坐下。r
“王总呢?”我暗自窃喜。r
“去一个同学那儿了,今天我单身。”他说完,拿出手机换电池。r
我悄悄深呼吸。r
“这几天怎么样?吃得惯吗?”他换好后问我。r
“挺好。”r
“要不晚上跟我去吃海鲜?”r
我愣着没说话。r
“就这样定了,下午结束后给你电话。”他给我做了主了。r
从燕窝岭回来,我没有去餐厅,火速地奔到房间沐浴更衣。出发时尽想着是出门旅游,只带了运动装,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于丽瞅见我这架势,靠在卫生间门口问,“去见网友啊?”r
我“嗯”了一声,随即摇摇头,之后又觉得不好交代,便再“嗯”了一声。r
“见就见呗,还放不开。我这儿也有个网友,但他出差了还没有回,估计临走前能见上一面。”她说完,盯着我看了一阵,“你就穿这啊?”r
我看着她,无助地点头。r
“我这有套衣服,你先穿吧。”她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是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风衣,里面配了一件白色紧身毛衣和一跳黑色热裤,呃,还有一跳大红的围巾。r
简单、大方。我穿上后,于丽说:“这衣服你穿太合适了。”说着她又去柜子里拿什么。我跟着一瞧,天啦,里面居然摆着三双鞋!r
“你带这么多谢干嘛啊?”r
“皮鞋是上课穿的,球鞋是出门穿的,这双靴子是见网友的。”她一本正经地说完,我笑倒在床上。r
她拿出靴子给我,“全配齐了才协调。”r
“要是咱俩见的一个网友就太好玩了,他准会纳闷,怎么我见的女人都一个装扮呢?”r
“不会,我那网友是加拿大人,在大连开公司。”于丽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对耳钉说,“这衣服不配耳钉不好看。”r
“你不嫌麻烦啊?”r
“做女人就要做的精细,打扮都怕麻烦还做什么女人啊?”她站在我身后,从镜子里看着我说,“你看看,只是稍稍装扮了一下,你就挺有女人味了。”r
于丽去了餐厅,临走时祝我好运,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要去执行一项幸福而有重要意义的任务。r
走到培训中心的大楼前时,一辆黑色的车子不停按着喇叭。接着玻璃缓缓摇下,吴总朝我招招手。r
上了车,开车的司机回头看了我一眼,“果然是美女啊。”车上其他两个男人也分别同我点头微笑。r
吴总完了又对车上另外三个男的说:“我原来的同事,吃不惯酒店的自助餐,带她一起去。”说完r
开车的男人扑哧一笑,“哥们儿,别强调。”r
“就是,你一强调,我倒是有想法了。”坐在前面的男人接着道,大家随即一起哄笑。不过大家的笑都是谦和的,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误会我和吴总的关系,但看得出他们对吴总的仗义和包容。r
吴总对我说:“这都是我在大连的朋友,喜欢开玩笑。没事。”我笑了笑,心里说,开吧开吧,我一点都不会介意。r
“这里是星海广场。”下车后吴总给我介绍,然后指指对面的房子说,“中海楼。今天我们去这里吃潮州怀旧风味的菜。”r
我点点头,有种备受关心的温暖。我有点不相信自己此时的知觉,做梦一般,恍恍惚惚地。r
“你今天挺漂亮。”上楼梯的时候,他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我笑了笑,差点一脚踩空。r
点菜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女的,但仍然阳盛阴衰。r
大家开了酒,每人都倒满,那女的也不例外。轮到我这里时,吴总拿起我的杯子,冲倒酒的男人说:“她不喝。”r
大家便起哄,说吴启墨你搞得太腻了点。那女的也笑着对坐在他旁边的男人说:“瞧见没,我也不喝了。”那男的说:“人家是客人,不喝也行。但你要喝。”女的有点不高兴,嘟着嘴巴。r
“依依,你看你不喝大家都觉得不尽兴啊。”一男人笑着看我。r
我心想,喝就喝,指不定还不是我对手呢?我莫千杯呢,怕谁呢?刚要开口,吴总依旧握着我的杯子,“她不喝,留着开车。”r
吴总微笑,但语气坚决。r
东北人喝酒都是往死里喝的。那女的提着酒瓶过来给吴总敬酒,我仔细看了看她,挺漂亮,只是骨子里有股掩饰不了的冷漠和拒人千里。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柔柔软软地,但同样冒着冷气,让我不免联想到旧上海落寞的风尘女子。轮到我的时候,我指指她手里的杯子说:“见谅了,我不会喝。”r
我得承认说这话时我在摆弄自己今天的特殊待遇,相比之下,倒是显得她无人心疼了。她可能感觉到了,只是淡淡一笑,“没事。”桌上的几根男人拼着酒,没注意我俩,她喝完酒低声朝我说:“你运气比我好。”r
我一时语塞。r
吴总往我碗里夹了一个螃蟹,“凉了就不好吃了。”r
我笑了笑,对这张牙舞爪的螃蟹,不知为何想到了这螃蟹到底是公还是母的问题。他见我愣着,拿过螃蟹说:“我来给你剥。”r
我一抬头,见那女的正望着我。我俩对望的瞬间,我朝她笑了笑,她也微笑,眼里掠过一丝悲凉。r
一个男人看看时间,“大家赶紧啊,舞会要开始了。”r
有舞会?!我低头嚼着螃蟹,心乱如麻。r
“我们机会比较好,赶上了一场化装舞会。”吴总说完指指那男的,“高总是活动的策划公司,给我们留了VIP的座位。”r
去的时候,舞池已经是一片沸腾,一群戴着面具穿得性感妖艳的女子正在跳开场舞。r
说的是化装舞会,但大家都没有戴面具,有点中庸的味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有点激动不安。r
不时有人过来给我们这桌的人敬酒,吴总被高总频频介绍给大家,我坐在一旁,看着他成熟老练地喝酒抽烟,觉得特别幸福。我想我一定得了花痴病了。r
那女从进来一直跳到现在,有一阵子,她居然站在舞台最显眼的位子跳,引得大家一片喝彩。不过她舞姿的确是美,身材也很热辣,她每一个热烈奔放的动作都让我自惭形秽。吴总好几次喝完酒坐下来让我去跳舞,我都笑着摇头。若是齐齐知道我此时的表现,一定会骂我没用。r
劲爆狂野音乐戛然而止。萨克斯,《人鬼情未了》。r
没有防备地一颤。只是轻轻一下,敲在我的心口,让我尽是满足与感激。r
闪光灯没了,仅从一个角落投下一缕旋转的光,透出暗淡的五彩斑斓。我看了看吴总,他正放下杯子,从对面的朝我走来。他竟然朝我走来了!r
他微微伸了伸手,没说话,我起身,随他走进舞池。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没错,是他,高高大大的个子,还有手腕上泛着光的劳力士。r
再看周围,大家陆续地放下酒杯,朝舞池里走来。像是一个神圣的不可错过的时刻。r
于是,一切的,所有的,全部一起浪漫多情起来。r
紧张。幸福。陶醉。晕眩。r
我手心全是汗,不停地踩他的脚,我抬头,见他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随后有股力量把我往他怀里揽了揽。r
我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味道。r
我珍惜自己和他每一个接触的部位,生怕稍稍不慎就不翼而飞,人也显得僵硬,只得随着缓缓流动的音乐跟着他。r
他的呼吸渐渐激烈,并他把我越搂越紧。慢慢地,我被吸附在他胸前,当我的头靠到他肩膀上的瞬间,身上迅速划过一道闪电。被他握着的手轻微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颤动给了我俩一个暗示的信号,唤起了全身蓄势待发的神经,几乎是那一瞬间,我们紧紧相拥,十指相扣。r
我以为,这个拥抱是复杂的,有爱与现实碰撞的无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我心里有点莫名的悲壮。r
我靠在他的胸前,沉醉得想哭,r
那一刻,我想坠落。r
一曲结束,灯光亮了几缕。r
灰姑娘正与王子幸福地起舞,却发现凌晨的钟声就要敲响,于是,像是做了一个美妙而奇异的梦,一切归于平静。r
高总执意要把车给吴总开回去,并建议他带我看看大连的夜景。r
车里响起了《Promisesdontcomeeasy》,r
“听过这首歌吧?”他说。r
“嗯。百听不厌”我安静地说。r
“中文什么意思?”r
“应该是——,诺言来之不易”。我说完,突然觉得大连的夜景此时在我眼里,都成镜中花,水中月。r
“我翻译给你听?”他笑着看我。r
“嗯。”我轻声道,随即看着窗外。r
“可你知道,我已下定决心去实现所有诺言,这是我现在所能给你的承诺,你从未觉得,我爱过你。或者从未在乎,我想,我只是过于骄傲,而无法大声宣布这件事实。现在,我知道,我应该让感情肆意飞扬,所以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r
“原来您英文这么好。”我不敢看他,目光随着车窗外的画面流动。r
说完我听见他扑哧大笑,“这上面写的。”r
我扭头一看,他一只手朝我挥舞着歌碟里的翻译歌词,像个孩子似的朝我笑。我也看着他笑,他的笑容在脸上慢慢消逝,接着是难以察觉的不知所措,再转过头的时候,恢复了先前的不自然。r
心里,满是挣扎。r
我说:“回去吧。”r
“……嗯。”r
扭头的那一刻,我心里很感伤,但我依然觉得幸福,哪怕只是瞬间,哪怕只是瞬间里的一小段。r
Promisesdontcomeeasy。r
诺言来之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