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开门一看,叫苦不已,走时我忘记关水龙头了。屋子里一片狼藉,卫生间和客厅的地上全是一处处的积水,厚厚的灰尘搅和在水里,变成了黑黑的泥土,粘得我两脚都是。r
“得赔多少钱?”我懒得看她。r
“少说也得七百四。”r
我拿出八百块递给她,“不用找了”。没等她开口,砰地关了门。r
关上门,我再也忍不住,扑到床上嚎然大哭起来。后来哭累了,我蹬掉了鞋子,倦到被窝里沉沉睡去。我希望睡醒之后,一切都只是个噩梦。r
我是被向丰收的电话叫醒的,他听见我迷迷糊糊的声音,在电话里提着嗓子说:“猪,你怎么这么早就睡觉啊。”r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突然呜呜地哭起来,他被我哭的不知所措,着急地问怎么了。r
“向丰收,我家里发大水了。”r
他赶紧说:“我马上来。”r
“等等,我家没有扫帚和拖把。”r
半小时后,向丰收提着扫帚和拖把站在门口,我见他那熊样儿,忍不住扑哧笑起来。r
他环顾四周,啧着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女人所谓的闺房,原来都是这个样子的。”他把一碗热的饺子递给我,见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靠在床头,不禁满脸疑惑,“至于冷成这样吗,还开着空调呢,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坐月子啊。”r
我说:“废话,我本来就在坐月子。”有同学的关心,我心情好了许多,只是医生说我这一个月里不能吹风,不能受凉,要注意营养,不然会落下病根的。唉,那怎么办呢?谁给我洗衣服,给我顿顿熬鸡汤?r
“你昨晚没回来吗?出差啊?”他把地上的积水往卫生将扫。r
“回家了。走得匆忙,忘记了。”我小心翼翼地撒谎。r
“马大哈。”他摇摇头笑道。r
他不再说话,开始聚精会神地收拾屋子。r
我实在有点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等我一觉醒来,屋里变了个样,每间房都被他拾掇地亮堂堂地。r
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这么大规模,太谢谢了。”r
他把我吃完的筷子和方便碗丢进垃圾桶,“早点休息吧。我要走了。”r
走到门口我叫住他,“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告诉齐齐?”齐齐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r
他不明白所以,愣了一下,点点头。r
彼此都有意而不说出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有的爱,是一片洁白无暇的雪花,只能放在心里冷藏。一旦暴露,就会在阳光下消逝地无影无踪。r
21诺言来之不易r
休完假去上班的那天,我看见了冷玲。r
大概有几个月没见了吧。她正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头发凌乱地散着,遮住了脸,身上裹了一件大号的羽绒服,空荡荡地,瘦小的身子象一朵快枯萎的花。r
那一刻,我恍惚看见了自己。早上在大厅见到叶子的时候,她说我最近瘦了,责怪我不要再刻意减肥。我在心里苦笑,我哪里还是她们眼里的那个珠圆玉润,衣食无忧的莫依依?r
那天躺上手术室的时候,我除了对刘明刚满腔的愤恨,更有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愧疚和对自己无奈的怜悯。现在我只要想到刘明刚当时事不关己的表情和手术结束后的剧烈疼痛,我就会更加坚定自己离开刘明刚的念头。r
回到办公室后我在想,这几个月她去了哪里呢?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但我有一点我敢肯定,这次她回来一定是要上班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继续和叶强保持暧昧关系?那叶强的老婆怎么摆平呢?难道叶强已经离婚,她正等着正大光明地做总经理夫人?种种猜测在我脑子里纷纷闪现,我吃不准哪个才是正确的。r
最坏的一种可能是,若冷玲回来上班,十有八九是要给他做助理的,即使叶强不这么安排,我呢,这个助理也做不下去了。唉唉,娘要嫁人,由它去吧,我不如用另外一种心态来对待这件事情。我正坐月子呢,体质差,心情差,那有充沛的精力跟冷大小姐斗,即使有那个气力也没那个心了,一来我觉得自己很疲惫,二来离开了刘明刚,我还是少逞强,不然真挑起了事端连个为我出头的人都没有。r
现在我主动提出来,总比被叶强换下来要体面的多。这样一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径直走到他办公室门口。r
叶强正在接电话,我便站在门外等他。足足站了十多分钟,才听见他朝我喊,“你进来吧。”r
个狗日的,味玩的越来越大了。我心里骂着,轻轻进去,站在一边,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神情。r
他坐在高高的老板椅上,转了一圈,停下来看我,然后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坐。”r
我笑了笑,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标准的坐姿,职业的微笑。r
接下来他便低头看报纸,——看什么报纸呢?他明明知道我是有事才来的啊?他居然看报纸?!r
屋子里很安静。r
我看着他头顶上方的钟表,由疑惑到无聊再到愤怒。r
报纸很好看,他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纹丝不动,全然不顾屋子里还有我这个活的正坐在那里。r
时间一秒一秒地经过,我们之间做着无声的较量,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以弄清楚彼此的态度和心思。r
他依旧看报纸,我备受煎熬。r
终于我等不住了,不然我会在沉默中变态。我挪了挪身子,清了清喉咙,硬着头皮说:“叶总,我想申请换岗位。”r
说完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好歹我开口了,你再看下去有点不合适了吧?可他依旧是看,而且从报纸的摆放和他眼睛聚焦的位置,我可以推测他在看报纸中缝,他居然看中缝,那里无非是一些寻物启事或是治头疼的小偏方,娘的,你个白痴,我担心他这样看下去变成一具人体标本。r
我在心里把他按在地上,朝着他一阵狂踩,这样心里堵着的一口气才稍稍缓和了点。我继续道,“叶总,说真的,我觉得我现在无法胜任目前这项工作,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离了婚,情绪不太稳定,精神状态极差,而总经理助理的工作又是事无巨细,需要细致耐心和谨慎的思维,我担心能力有限,给您的工作拖了后腿。您别误会,我不是不想给您打下手,只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吴总还没调走的时候我也有换岗的念头,只是没来得及提出。我真心地希望您能够谅解我现在的处境。至于换到哪个部门,我本人没有特殊的要求,绝对服从人事部的安排,干什么都可以,嗯,您看……,能不能酌情考虑。”我音量适中,情绪低沉,态度诚恳,表情忧郁。只恨情感还没有运到位,不然一定会泪如雨下,情真意切,让叶强知道我是真的胜任不了这个岗位,如果能让他误会我是在暗里讨好他那就更好,免得以后像以前那样针对我。r
我说完等着他开口。r
沉默,依旧是死寂的沉默。数秒之后,我抬头看他,他的两只眼睛已经从报纸转移到了电脑,幸好鼠标还被他拿在手里发出轻微的点击声,不然我以为他死了。r
感觉屁股底下全是钉子,我觉得自己快坐不住了,老眼昏花,摇摇欲坠。我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一盆水仙,心想,叶强,你他妈的真应该去当合适,年度考核你的打坐项目一定全庙第一!你也可以去当演员,你演的木乃伊或死人一定炉火纯青无人能比,红透整个好莱坞!r
等了半个世纪,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不过也只是手往前伸了一下,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口茶。r
我最见不得男人这副不阴不阳的德性,你这样始终死活不吭声算什么本事啊。我心里一横,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个八度,“叶总,行还是不行,您发个话,毕竟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您这样好歹不理我,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您现在是总经理,手下管着几百号人,用不着和我过不去吧?。”r
说完,我在心里继续说,堂堂一个男人,动不动就装哑巴,除了放几个闷屁还有什么本事啊?r
我等着他勃然大怒,一把把报纸揉成一团,拍起桌子指着我说,我好歹是个老总,你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开了你?r
他缓缓把报纸放到一边,再次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随后递给我一份文件,“去准备一下。”r
我接过来一看,是集团公司组织各二级公司到大连考察的通知,处理单上签的意见是:请莫依依参加。后面签着也强的名字。r
他居然对自己先前的沉默不做任何解释,对我此时的愤愤然无动于衷!什么意思?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个人在台上演着双簧,还轻易就进入了角色。r
我愣了几秒,依旧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缓缓起身,拿过文件。r
走到门口时,他说等等。r
我站住,见他拿出根烟点上,笑了笑说:“目前所有岗位不做任何调动。先干着吧。”r
他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他一点都不傻,我心里想什么他全明白呢。r
回到办公室,我仔细看了看文件,突然觉得不妥。——集团公司每年都安排这样的培训,每个二级单位也就给一个名额,以往都是总经理或者副总经理去,从来没有普通员工。因此,叶强这次安排我去,让我感觉很奇怪,从职场定律来分析,总经理刚上任就安排你出去旅游,多半不是什么好事。r
我把要出差的消息告诉齐齐后,她说要请我吃饭给我送行,我说我又没死。r
她准点来接我,车上还坐着向丰收。我一上车她就说:“今天不吃火锅了,换个口味。我和向丰收都欢呼不已,——我现在越来越惧怕吃重庆火锅,尤其看见齐齐把猪脑啊鹅肠啊牛鞭之类的东西朝嘴里送我就反胃,后来向丰收说他也是。r
她开着车在市里到处转悠,三个人为到底吃什么而犯愁,最后齐齐不动声色地说:“算了,还是去火锅城吧。”r
我和向丰收顿时在她这句话里断了气。r
锅里的汤料开始翻滚,齐齐开了三瓶啤酒,朝我阴笑着说:“你惨了,总经理一上任就安排你出门,绝对是黑暗前的黎明。”r
“你会不会说话啊,依依有这么倒霉么,说不定回来就提拔了。”向丰收说。r
我硬着头皮说:“管它呢,先出去旅游是真的。“r
“对头,无法预知后事,索性享受现在。”r
“你俩夫唱妇随什么意思啊?”齐齐说完,“啪、啪”地把一瓶啤酒放到我俩面前。r
“我不能喝。”我拿开瓶子放到一边。心里说,意志一定要坚定,就说自己来例假了。r
“你不是说外国人月子都游泳吗?一个例假能死人啊?”齐齐重新把瓶子放到我面前。r
“真不能喝。”我表情严肃。r
“你有事瞒着我。”齐齐拿回酒,悻悻地说。r
我被她看得心虚,顿时黑着脸说:“不就是喝酒吗?不能喝就有事瞒着你了,你搞这么复杂什么意思?”r
“不喝算了吧,何必呢。”向丰收做和事老,“这是干嘛啊?”r
齐齐不再理我,开始和和向丰收杯觥交错。r
酒过三巡,齐齐突然压着声音,眨着眼睛说:“听说大连的男人身体特棒,技术也是一流,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r
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到火锅里。r
吃完饭,齐齐有事先走了,向丰收送我回家。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收到刘明刚发来的短信,问我在哪里。我没回复,只是把他的号码列到了黑名单里。r
火锅城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俩步行回去。一路上,他俩嘴皮子不停地说话,叮嘱我在大连不要一个人逛街;过马路时不要看着脚下;手机电池带两块,话费没有了就提前告诉他;多穿点衣服,那边风很大。送到我楼下时,他问我,你们住宿都是统一安排的吧?r
“当然。”r
“睡觉时一定要注意把门反锁,不要带太多的钱。”r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白痴?”r
“你怎么不知好歹啊,我是关心你。”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儿行千里母担忧嘛。”r
我朝他的膝盖狠狠一脚。r
如果之前我一直为叶强的这个安排忐忑不安,那么到机场的那一刻,我突然暗自窃喜起来。因为我在考察团里看到了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人将同我一起飞往大连,一起度过一个礼拜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我们在同一个课堂听课,同一个餐厅吃饭;也就是说,我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可以和他单独相处;也就是说,前一秒远在天涯接着便已近在咫尺。r
天啦,这是多么让我兴奋的事情。在候机厅,我一遍又一遍地给齐齐发短信说,我要晕厥了,我遇到一个让我激动不已的男人。r
接着,领队开始点名,当点到我的名字时,我下意识看了看他,见他正朝我微笑。r
大连之行,非去不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
第一天关于服务执行力的讲座。老师讲得很生动,一会儿情景模拟,一会儿案例分析,搞得教室里热火朝天,大家听的兴致勃勃。r
我坐在那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很乱,但觉得教室又是特别温馨。他就坐在我前几排,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只要他一回头,我们的眼睛都会撞到。r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个瞬间。r
从昨天到现在,我们还只说上了两句话,真是要命。和他住一起的是集团公司的工会副主席王总,两人一起结伴而行,就连在自助餐厅也不时地低声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