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安排,觉得事情还很多,回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四十,估计他们还在睡觉,便不急着打电话。r
到了家,居然大门紧闭还挂着锁。我拿着钥匙试了半天也没插进去,仔细一看,锁不是原先的锁。——我妈什么时候换锁了。r
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妈,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啊?”r
“哦,我在你二姨家呢,刚到。”r
我站在门外,冷飕飕地的风直往我脖子里灌。我说:“哦……,咱家什么时候换锁了。”r
“锁?哦,很早就换了,忘了给你说了。”r
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的问题,至于我此时怎么进屋,饿不饿冷不冷她全未理会。r
两人就在电话里僵持着。我心里一阵酸痛,“哦,我知道了。”r
挂了电话,我匆匆奔进车里。这样的家,不回也罢。r
车子刚刚启动,电话响了,我一看,二姨的。她笑呵呵地说:“依依你回来了吗?快点快点,到我这里来,你妈他们都在这里呢。我们等你吃午饭。”r
我说:“不了,酒店有点急事,我得赶回去。”r
“大年初一呢,能有什么事?”接着她低下声音说,“别跟你妈怄气,她的脾气你知道的,快来,见了面就好了。”r
“二姨,真的有事。”我担心自己哭出声来,抢先挂了电话。之后,我伏在方向盘上,号啕大哭。r
哭着哭着,电话又响了,二姨的,我按了拒接,把手机关了。r
发动了车子,往回走,一路上我开得很慢,先前按捺不住的兴奋已全然褪去,换成一片苍白。我知道我妈对我的不满全是因为那个男的,这越发让我觉得委屈,难道我在她心里,远远不如那个和他认识了不到一年的陌生人?可我是她女儿,她有什么不能包容的。r
车子到了市区的时候,已经快到吃饭的点儿了。胃里空空的,加上来来回回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浑身直冒冷汗。r
我决定先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宾馆睡上一觉。r
只是很多餐馆都关门了。不过,即使有开业的,我一个人去吃饭也让人觉得很莫名其妙。我把车停在街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街上挽着家人逛街的人群让我很受刺激,再看下去我准得崩溃。r
于是把车开回酒店,看到刚交班出来的几个前台的同事,其中一个远远冲我喊倒,“依依姐,你怎么来了啊,没回家吗?”r
“哦,忘记拿充电器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r
我匆匆溜进办公室把门烦琐,接着在抽屉里翻了一下,还好,找到一盒泡面和一盒牛奶。r
打开饮水机,打开电脑。也好,生活有很多种经历,我这样也算是一种体验吧。r
齐齐过来时,我正对着康师傅狼吞虎咽。她是在QQ上揪住我的,听说我在办公室,她打来一长串省略号。r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勺子,“吃这个发育不良的,我给你带了饭。”r
我扯过一张面巾纸擤着鼻子,扇着被辣歪的舌头说:“快吃完了。”r
“我婆婆做的马肉米粉,桂林特色,比这好吃多了。”说完诡异一笑,“用特制的红烧马肉做的配料,壮阳补肾的。”r
我打开盒子,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洁白细嫩的米粉上,盖着很多切得薄薄的肉片,还有香脆的油炸花生。r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我尝了一口,还真香。立马呼哧呼哧地,声响巨大。r
齐齐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一本《瑞丽》,看了我一眼说:“吃完了给你妈打个电话吧。她给我打电话了,说联系不上你。”r
我咽了一大口,“晚上打。”r
她瞟了我一眼,“你怄气是不是还要分个轻重吧?好歹是你妈呢,你……”r
我把筷子往盒子里一放,“你还让不让人吃的?”r
“哎哎哎,别杀气腾腾地好不好。”便不再说话。r
我突然没了食欲,放下筷子,鼻子很酸。r
她踱到窗前,点了一根烟,“你觉不觉得伤自己最深的,往往是最亲的人?”r
“别安慰我了,你早点回去吧,大过年的。”r
她拨着电话说:“没事,我给江昊打个电话,晚上你上我们家吃饭去。”r
电话似乎一直占线,她打了几次都没打进去。我给她倒了杯水说:“你别打了,我不太想去,大过年的,不太好。“r
“那我陪你吧。江昊出去打麻将了。”齐齐有点不悦,“昨天就在外面打了通宵,早上六点多才回来,今天又去了……,不如我们也出去打麻将吧?反正江昊不回去,我和我公公婆婆也搭不上话的。”r
“算了,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趴在桌子上说。r
她也不管我想不想去,径直走过来强行给我关电脑,“走!”r
我俩开着车在街上转悠,边找地方边打电话约人。不过此时不在点儿上,电话打破了没有约到一个人,大家有的已经在麻将桌上厮杀,有的则准备去谁谁谁家吃饭。r
我说:“你索性回去吧,我也困了,想睡觉了。”r
她说我不想回。r
两人在车里沉默了一阵,她说:“我也有点困,不如咱俩找个宾馆去睡觉吧?r
今天好歹也是大年初一,我们总得犒劳一下自己是不是?”r
我苦笑一声,“行。”r
宾馆也是找了很久,进去时那服务员很异样地看着我俩,看得我浑身发麻,我说齐齐,别人准以为我俩不正常。r
齐齐笑了笑说:“是有点不正常,两个女人大年初一开什么房啊?”r
进了房间,我有点不放心,问齐齐,“你真不打算回去了?”r
“不回。”她打开空调,散开被子,“江昊还不是在外面玩得天昏地暗的。”r
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觉得有点累,再看看她,早已经蒙头大睡了。r
我打开手机,见二姨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回家,还有一条是周老师发的,只有几个字:依依,先回家再说。r
我捂在被子里,觉得难受。r
我是被齐齐接电话的声音吵醒的,她正披散着头发靠在床上,对着电话说:“我告诉你,你不回也别想老子回,凭什么你可以在外面玩我就不能?……凭什么要我陪,你搞清楚她是你亲妈不是我妈!”齐齐说完砰地挂了电话。r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齐齐看着我,欲言又止。r
“你回去吧。别跟他吵了。”我说着起身穿衣服,“我也要回家了。”r
“江昊太不像话了,自己在外面玩,居然还责怪我不该到处跑!”她抱着枕头发狠地在床上摔。r
我看着她一脸较真的样子,恍如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在外人看来都是可以调和的小事儿,但是身在其中的人却是拼着蛮劲儿在争个输赢。齐齐说得对,伤害的和被伤害的往往都是自己最亲的人。r
我和齐齐在宾馆门口分手,临走时她居然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好像要跟我永别似得,我笑着说千万别哭,不然人家真以为我俩问题很大。r
我去超市买东西。也没仔细想到底要买什么,随手拿了两套保暖内衣,一套女士的,红色,一套男士的,黑色。提在手里觉得少了点,便称了点葡萄干和红糖。没离婚时和林小伟回家,总是塞满满的一车,台湾枣啊、名贵花茶、电热毯、羽绒服等等,大包小包应有尽有。也许是之前拿回的东西太丰盛了,所以此时提在手里觉得挺寒惨的。r
进了车,齐齐给我发来一条短信:依依,江昊有别的女人了。r
回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路上接到二姨的电话问我到哪儿了,他们也正在往我们家赶。r
我妈在厨房。周老师坐在客厅看电视。我冲他笑了笑,便径直进了卧室。,从我一进门看他看我的眼神我就明白了,他急需和我交流,目的嘛,无非有两个。一来为了增进我对他的了解,继而产生好感;二来和我统一战线,以确定他在家里的位置。动机是好的,总归是为了让我们彼此之间没有隔阂,让这个家更温馨更完整。r
可惜我不想听。我没心情和他说话,连开口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推心置腹了。r
二姨他们也过来了。她进了我卧室,边关门边说:“你妈这辈子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你别理她。既然也回来了,就高高兴兴地,别跟她怄气,啊?”r
“她不该换锁啊,像我是外人似得。”我说着便有哽咽起来,没听说哪个当妈的把自己的女儿锁在门外。r
“她粗心,忘了告诉你了,你爸爸把她狠狠批评了一顿……”r
“他不是我爸。”我打断二姨的话,“要不是他,我妈也不会这么对我。”r
二姨看着我,欲言又止。外面有人敲门,我妈说:“出来吃饭了。”r
吃饭时电视里正放着京剧《沙家浜》,胡司令、刁德一和阿庆嫂各怀心事地唱着,让桌上的气氛也显得诡异。姨父和周老师喝酒,二姨和我妈聊天,家里家外,陈芝麻烂谷子,一看就是没话找话。我端着碗埋头吃饭,不为任何人的话语所动容,更不主动找我妈搭话。r
我妈终于忍不住了,“依依,还生我气呢?”r
“没,冻了,有点不舒服。”r
“吃饭了给她熬点姜汤。”周老师说。r
“好,姜汤治感冒挺有效的。”姨父附和着说。r
“不喝,不是感冒了的。”我硬邦邦地顶回去,心想,早干嘛去了,把我锁外面,现在又来装好人。r
“你爱喝不喝!”我妈把碗往桌上一扔,“谁欠了似的,黑着脸干嘛啊?我是哪点儿做了你不满意了,啊?我知道你就是不想回这个家,大年三十的,说不回就不回了,成心气谁呢你?嫌我烦你了,让你碍眼了我知道,你怎么就从来不为我考虑考虑呢?”r
周老师突然咳嗽起来,这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次。他捂着胸口,弓腰向着一边,满脸青筋暴起,嘴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嘴唇涨成了猪肝色,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溢出来。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咳嗽声,似乎体内有股强大的气流往外涌,把五脏六腑连根拔起。我妈急的到处找药。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我的心顿时揪成一团。r
我放下碗,起身进了卧室。r
家里一下子乱了套,我妈开始呜呜地哭诉,二姨一会儿忙着劝我妈,一会儿敲门让我出来,还有周老师越来越激烈的咳嗽声。我靠在床上脑子里昏沉沉地,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r
回到卧室我给齐齐打了个电话,准备问她白天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刚响一声她就挂了,之后给我短信:现在不想说话,改天。r
我看着短信想,这都是怎么了,大过年的都玩起自闭来!躺在床上没有睡意,突然很想嫁人,想有个属于我自己的去处。r
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只要是错误的事,随时会让你难堪。r
29深圳历险记r
初二早上接到刘明刚的电话,他说,依依跟我去深圳玩吧。我有点惊讶,正月十五以前应该是他陪李翠红的时段。r
我捂在被子里,听着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知该不该答应刘明刚。不过,待在家里也的确是闷,但如果真去了,我妈会更生气。r
吃午饭时,我犹豫了一阵,还是开了口,不过我没说去深圳,只说酒店有事要提前去。我妈听了没作声,往碗里乘了一碗汤然后埋头喝。周老师咳嗽了一阵,“工作是大事,去吧,元宵节有时间再回来。”r
“嗳。”我飞快地朝他笑了笑,又飞快地扫了我妈一眼,她只顾喝汤,但是也没反对。r
我匆匆扒了几口饭,慢慢放下碗,然后几大步进了卧室。r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我妈进来了。“不是说初四才上班吗?”她坐在床边不看我,但我能感受到她的不愿意。r
“临时有事。”我说着,拿出那两套保暖内衣递给她,“给你们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r
她接过来,拆开女式的放在手里摸了摸,之后停下来拿起另外一套,看着我说:“你自己给他拿去吧。你给他他一定高兴。”r
我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起身,不过走到半路我又折了回来,不就是一套保暖内衣吗?又不是支票,太庄重了反倒让人觉得买了件多贵的衣服。我说:“就一件衣服,还是你给吧。”r
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摇摇头,“依依,你是不是不喜欢他。”r
我不想回答正面这个问题,而且我觉得很无聊。之前为什么不问我呢?我把旅行包拉上,“你喜欢就行了……,我真的没意见。”r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她叹了口气。我看着她有点微驼的背,心里很不是滋味。去深圳的本意是因为我想逃避这个家,逃避我妈整天哀哀怨怨的眼神和周老师不曾间断的咳嗽声。r
我开着车在院子里掉头的时候,我妈和周老师站在门口送我,他俩对视的时候,我总那眼神挺复杂。r
到了市区,我去给齐齐还车,她见我风尘仆仆地,盯着我问为什么来这么早。r
“酒店有事。”我敷衍地回答后,马上岔开话题,“和江昊好点没有?”r
“少跑题。说,是不是和谁有约会?”r
“约个头啊,大过年的谁约会谁有病!”我说完朝她开打。r
她冷冷地拿过钥匙,转身的时候看着我说:“依依,你总把我当猪。”r
她这说的暗藏玄机,让我全身直冒鸡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