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极其讨厌别人对我的问候。比如问我老公最近忙什么,讨厌别人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r
“七夕”派对活动的会场布置得挺温馨,粉红色的心形气球随处可见。参加派对的会员陆续进了场,坐在一个角落,不去看他们。那是一副我不愿意看的场景,男的含情脉脉,女的一脸娇羞,我几乎能想象他们结婚之后的样子,男的呆若木鸡,女的竭斯底里。那个什么性什么德的说的多好,“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美。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像臭豆腐,馊包子,难闻又不好吃。r
我一仰头,不小心喝掉了整杯红酒。r
冷玲小姐“出院”了。此时,她正昂首阔步地朝这边走来。她今天实在很抢眼,穿了一条咖啡色的齐膝吊带裙,露出大半个背,脖子上围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不知道是****还是兔毛!头发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熠熠生辉的水晶耳环。那阵势,比章子怡走红地毯还讲究。她这身装扮,价格不菲,估计得要她几个月薪水,一定是叶企鹅给他买的。r
自然有男人围着她转,敬酒的,搭讪的。她来者不拒,不时地从小坤包掏出名片,仪态万千,装作一副业务精湛的样子,恶心死了。r
集团公司的部分领导和董事长也被邀请来了,吴总和叶强陪他们在一起说话,我看见企鹅朝冷玲招了招手,她便十分会意地端着酒杯,扭着屁股过去了。r
冷玲不知道说了什么,让董事长笑的很是开心,还对她非常满意地竖起了大拇指。r
我心里一阵阵失落。r
自助餐结束后是文艺表演,我们交给一家广告公司策划承办的,主持人我认识,叫墩子。我跟着齐齐去他家打过几场麻将。他对我很有印象,因为有次我连续三次糊了他豪华七对。r
我把墩子叫到一边,给他交代了件事情,末了我提醒他,记住了,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r
他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办不好你再糊我七对。”r
董事长致辞后,演出正式开始,开场的魔术很受大家欢迎,引来一阵阵喝彩声,晚会的气氛一下子被推到了高潮。r
节目进行到一半,墩子走上台,提议大家一次参与一个老游戏,击鼓传花。台下掌声热烈,有人问,“拿到花的干嘛？”r
“让周总跳《天鹅湖》!”不知谁喊道,大家轰然大笑,叫周总的那位挺着一个大肚子,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光头。r
游戏开始了,随着“咚咚咚”的鼓点,一团红绸子在大家手中紧张而快乐地跳跃。r
鼓声戛然而止。r
大家左右张望,看谁第一个被逮。见是个美女,兴致高涨了,拼命地鼓掌,喊着“美女,来一个”。r
冷玲半推半就地走上台,不知是紧张还是不小心,快走到舞台中间时,鞋跟一崴,差点摔倒。r
“妹子,别紧张!”不知谁拉着个风箱似的嗓子喊到,引来大家一阵哄笑。r
做完自己我介绍,墩子给大家透露了一个秘密,“冷小姐的英文歌曲唱的特别好哦。”所有的领导都嘉宾听了,都很期待地看着她。我在下面忍住笑,墩子当然不知道冷玲连音标都读不全,唱英文歌还不如叫她去死。r
她一脸茫然,愣在那里,台下的人以为她害羞不肯唱,再次拼命地鼓掌,她一只手按着脖子上的那圈毛,一手握着话筒,只是尴尬地笑。r
我站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看见她额头已经有了密密一层汗珠。她清了清嗓子,说：“英文歌我唱不好,要不给大家唱一首别的吧。”r
早就听说她五音不全,没想到这么厉害。象酒后驾车,在高速上摇晃的停不下来,我差点要笑出声来,王菲要听到她的歌被唱成这样,非吐血不可。唱到高音时,唱破了音,这让她再也不敢往下唱了,只得停下来,不知所措地傻笑。r
大家觉得有点扫兴,悻悻地拍着巴掌,我瞅见吴总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代表了酒店员工的素质。r
我定了定,走上台,以一个和事佬的身份说：“我们这位同事身体不舒服,刚出院。大家见谅一下,要不,我给大家唱首英文歌吧。借七夕之夜,祝愿大家和自己的有情人终成眷属。”r
大家哄笑,随后鼓掌。r
我唱的是一首爱尔兰歌曲《CraigieHill》,音乐中关于爱的故事很美丽,因此旋律很恬静,台下霎时安静下来,大家随着节奏摇晃着身子,陶醉在音乐里。r
我看见吴总和几位领导整齐地朝我挥手,象忠诚可爱的粉丝。r
晚会的最后一项是舞会。我正准备去卫生间补妆,吴总给我电话,要我往上看,我抬头,见他在二楼的茶座朝我挥手。r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的助理莫依依。”吴总说完,笑着对我说,“董事长夸你歌唱得好呢……,哎,依依,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歌唱这么好呢。”r
要命,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努力让自己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但脸上还是觉得烫。r
“说明你还没有充分挖掘啊。”董事长拍拍吴总的肩膀,转过来看着我,“你叫莫依依？”我点点头。r
“歌唱得好,应变能力也很好。不错不错,我们的员工就需要具备综合素质,对不对啊。”说完他望着叶强说,“尤其是你们搞销售的人,可是要有十八般武艺,这样才能应对各种客户群体啊。”r
叶强连连点头,冷玲也在一旁陪着笑。r
我乘机拿了只酒杯,对董事长的鼓励表示感谢。r
活动快结束时,董事长提议去足疗,叶强连忙说：“我去开车。”r
“你留着送客户吧。”董事长说,“小莫去开车。”r
我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r
经过冷玲身边时,她轻轻拉着我的手,微笑着低低地说：“莫依依,别太过分。”r
我也微笑,凑近她低低地说：“火气这么大,小心把这毛点着了,老贵呢。”r
“你等着。”她在我背后说,那声音低沉地可怕,让我凉飕飕地。r
我妈打来电话,说她明天要到市里来做个全面检查。我问她哪儿不舒服?她在电话里不高兴地说：“没病就不能检查啊？万一有病到了晚期怎么办？明天要小伟到车站来接我。”r
我妈说话的语气,让我越来越觉得她是在努力让自己拥有有钱人的气质。r
离婚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不只是没来得及,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怕诱发她多种疾病。但眼下瞒不住了,不然,她明天直接去我们原来的住处uff08现在是林小伟的房子了uff09,我的脸还往哪里搁？r
我打了电话给她,说明天周日,有的检查做不了,还说,周日一早我就回家,给她送水果和大米。这样总算暂时稳住了她。r
第二天一早,我给齐齐电话,要她帮我借辆车,不到十分钟,一辆不算太旧的标致307横在我面前。齐齐说：“要不要我陪你？”r
我摇摇头。r
“回家好好跟你妈说,别冲。”r
回到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妈看见我回来了,就在厨房嚷开了,“小伟来没有啊？叫他帮我在楼下扛箱苹果上来。”她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r
我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心乱如麻。像是做了亏心事,忐忑不安。r
她看了看我,又往门外看了看,“咦？小伟没来？”r
我点点头。r
“妈,我和林小伟……。”我暗暗酝酿着怎么一鼓作气。r
“怎么了？你又冲他发脾气是不是？”她把碗放到茶几上,继续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啊？不要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的,和自己的男人较什么劲啊？”r
她说完进了厨房,端着一碗菜出来,“林小伟对你不错了,又有钱,你上哪里找这么好条件的？再说了……。”r
“妈——,”沉默,一秒,两秒,三秒……,“我们离婚了!”r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r
“我们离婚了!”r
沉默,一秒,两秒,三秒……,只听“啪!”的一声,碗着了地。白菜混合着白菜汁,满地开了花。r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问问我？你说离就离,你以为你是谁,千金小姐？大户人家？你到底是哪根筋出了问题。你离了去天上找去。你离了谁养活你？啊？你吃狗屎去!”我妈爆炸了!r
我低头不做声,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r
“你哑巴啦？你给我听好,马上跟我一起去找林小伟,你告诉她,这婚你不离了,给他道个歉。你怕丢脸,我替你开口。哎呀,我真是命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死丫头,让我这张老脸也跟着你遭罪受!”r
“我不去。”r
“你敢!”她把手里的围裙狠狠往桌上一扔,“现在就跟我去。”r
我用力一拐,伸出了被她拉着的胳膊,“我的事不用你管。”r
“嗬!行啊,嫌我老了是不是？我管你让你心烦了？你挺能耐地啊。你那个没良心的爹,早早地就死了快活去了,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靠卖白菜萝卜你养大,现在我老了,指望着你享几年福,过几年安稳日子,你倒好,你潇洒,嘴一张,这好日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你什么时候想过我,你是不是看我日子悠闲了你不乐意？啊？我再对你不好,也是你妈。”r
“我没长手没长脚？我是白痴是弱智啊？女人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以前没林小伟,我不一样过的好好的吗？从小到大,你就天天要我找男人找男人,你自己怎么不找个有钱的男人供我读大学？你让我上个破职高,整天扎在一堆垃圾里,要知识没知识,要学历没学历,你替我想过吗？结了婚,你不管我过的好不好,整天只担心我是不是惹他生气,怕他甩了我,你跟着过苦日子。现在我说我离婚了,你劈头盖脸地就骂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婚啊。”我声音开始颤抖,好几次都要停下来。r
我开始抽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离婚。是因为林小伟在外面找女人!被我捉到了!因为他们家有钱,从来就没把我当人看,背着我搞了女人,离婚连个屁都没留给我,……我从他们家出来,就拧着我自己那只箱子!……,我要这样的婚姻干什么？!”r
我不能自己,肩膀也抖得厉害,终于,我号啕大哭,“你说,我该不该离——”r
齐齐说要我别冲,可这是一件让我无法控制的事情,只要每提起一次,我就疯一次。r
我妈听懵了,停了几秒,她突然像受了强烈的刺激,忽地站起身说：“太欺负人了,走,跟我去找这个王八蛋,个狗日的!”r
她的声音颤得厉害,我抬头,看见她的嘴巴不停地抖着,打着哆嗦,一缕白头发搭在她的眼角,那双眼睛红红的,里面满是用力堵着的泪水。r
我妈是个要面子的人,她觉得自己若哭了,我会没有安全感,她卷了卷袖子,表现出很凶猛的样子,似乎这一卷,自己原本瘦弱无依的身子顷刻间会变得高大无比,可她依旧单薄,她除了一副大嗓门以外,还能用什么帮我出头？r
胸口突然一股钻心的痛,我抱着她的腿,“妈——!别折腾了,我不想再折腾了。”r
她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呆呆地坐下,把我搂到怀里。我靠在她的肩膀上,第一次觉得那么弱小单薄,她的泪终于决提,滴到我的手上,告诉我此时她的心情多么愤恨、委屈、心痛、无奈。r
我和我妈,两个同样单薄的身子拥在一起。那一刻,我有种与她相依为命的感觉。r
离婚第一步：让自己从思想上独立起来,拒绝男人向你抛来的一切诱惑。放心吧,幸福在下一站等你。r
11我要独立r
六点就起床,搭最早的一趟班车往市区赶。车子发动的时候,我看见我妈站在路边朝我挥手。她朝我微笑,暗示她能够承受这一切,可是她笑得那么勉强,同泛白的晨曦一样苍白没有颜色,就连挥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显得僵硬,下一秒的某一瞬间就凝固在空气里。r
车子缓缓开动,她的身影渐渐渺小,孤独无依地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还固执地朝我离开的方向,微笑,挥手。r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她会不会恨我呢？r
我匆匆擦擦眼睛,有什么好悲伤的？不就是离婚吗？这些悲伤终归是短暂的,或许这样一场磨难会成全我未来的幸福呢。r
我闭上眼睛。r
睁开眼睛时车已经快到站了,我靠在窗户上,有种不好的预感,仔细一想,是因为刚刚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我梦见上帝把幸福和灾难派到我身边,告诉我他们将实行轮休制。接着,幸福对灾难说：“你替我顶些日子吧,我要去趟天边。”灾难说行,一个人值班的觉得很无聊,就把“不顺”、“茬儿”、“倒霉”都叫过来陪它打麻将。r
这叫什么梦啊,拟人手法太浓了。r
难道噩运即将开始了？这样一想,背上突然爬过来一群毛毛虫,个个伸着绿毛,挥舞着爪子朝我笑。r
以前不信,现在却有点忐忑,老感觉心里没底。r
到了办公室,我打开电脑直奔周公解梦,据说这上面能说准百分之八十,我想好了,万一是下下签,我就请一天假,躺床上不出门总该安全吧？r
我翻出台历,上面有一个时间被我涂成黑色,七月四日,这是我的哀悼日,这一天让我一夜回到解放前,功亏一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