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卫生间,指着林小伟说：“屁大点事儿就在你妈那告状,你算什么男人!”r
“我告状？我告状就说衣服是你染坏的!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小人!”r
“我怎么小人了？你是君子也没见你又多大度!不就一件破衣服吗？大不了我给你赔一件就是,什么了不起啊？你就是看你妈对我有成见,成心让她教训我,谁是小人啊,谁耍心机啊？”r
“再买一件!说得好听。你以为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哎,我妈说你几句怎么了？没她过得了现在的生活吗,敢情车子房子都是你挣的,没她你穿得起名牌吗？她倒是往你碗里下药了还是怎么,让你这么不顺眼？你谁都瞧不顺眼干嘛进我们家啊？找提款机来了？只怕有心机的人是你吧？”他把衣服摔进盆里,水溅了一地。r
这话像把刀戳在我心口,强烈的自尊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指着他说：“你以为你们家是皇宫？告诉你,我莫依依不跟你照样有房有车,你觉得我高攀了是吧？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要和我结婚的,现在新鲜期过了,想换人了是不是,行啊,我们今天就说清楚,你不想过了可以,离——!”我越说越气,一脚把塑料盆踢翻,衣服从泡沫里飞到地上。r
他指着扣在地上盆,凶巴巴地说：“给我捡回来。”r
“不捡!我……”r
“啪!”一只满是泡沫的手抢先了一步,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我看见一群蜜蜂紧紧地围着我,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脸上被蜇得火辣辣,疼痛不已。r
我居然被人甩了耳光!我怎么能被人甩耳光呢？我哇地哭了起来,冲出门外。r
结婚两年,我们的争吵如交替的四季一样有规律。不同的是,他今天第一次动手打了我。这种感觉,像是走在街上,突然被别人扒了裤子。r
婚姻论财,夷虏之道。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r
02早结婚等于早成功r
小时候,身边的同学个个都有理想。今天想当科学家,明天想当天文学家,再过几天就成艺术家了。只是年纪越大,理想就越没出息。r
我那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大学老师。戴着眼镜披着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漫步在校园的那种,最好到了中年便成为学术界的泰斗,到处演讲,想不上电视观众都跟我急。r
我妈说我那叫空想。她说理想再好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r
那我的命好不好？我问。r
不太好。你出生时,闭着眼睛,吊起嗓子哭,声音穿过几间屋子。接生婆指指你紧攥着的拳头就说,这丫头,怕是天生就是个倔性子呢,命硬。r
我妈后来还请人给我算了把命。算命先生说我出生的时辰缺水,福星占的太少。话里大有生不逢时的意思。r
所以啊,往后的日子要多顺着点,得不到的就不要拼了死命去争,没用。老辈子都说了,命里八尺,难求一丈。很多事情就是命中注定,该你倒霉的时候即便不出门,睡床上也会遭老鼠咬。我妈说。r
中考时我浑身起了疹子,人像从烤箱钻出来似的。英语听力的时候,耳朵周围全是蜜蜂,几乎没动笔。r
成绩下来后老师都挺遗憾,说莫依依成绩不错,可惜失利了。他们建议我出点钱进高中,这样才有希望上大学。我妈却不这么认为,我早就说了,不要这么拧,你要信命。你看看,每次都考第一名,怎么关键时候就差了5分呢？说明你压根就不是上大学的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钻牛角尖,一条路行不通,难道就在原地等死啊,换条路不就行了？话说回来,这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看你李姨的女儿,念高中时还是保送生呢,最后还不是一样没考上大学出去打工？r
我想想也是,况且我一个大学读下来,我妈得卖多少斤土豆？理想这个东西,或许需要审时度势。于是不再坚持,进了郙城十二中,也就是职业技术学校。r
在郙城,重点高中叫第一中学,稍差一点的叫第二中学。十二中,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学校有多烂。我总结了一下,进这个学校的学生大致分为四类。一类是没考上高中想混个中专文凭的；一类是从小调皮捣蛋,家长管不住,送到这里来请老师帮忙管的；一类是不想读书又不想出去打工受苦,到这里来专门谈恋爱的；还有一类是家里没钱,想学点技术出去打工的。r
我们寝室有个女生叫方英,开学仅一个月她就开始逃课。到了周末更是通宵不归,据说都是跑出去和高年级的男生出去看通宵录像甚至过夜。她不顾老师的三令五申,穿了耳洞,戴着很大的耳环,还把头发染成稻草一样的黄,干枯着顶在头上,随时都可能引发一场火灾。她上课看小说,全是男欢女爱之类的垃圾文字,没有深度,情节也经不起推敲。小说看累了就给男生写纸条,据说内容很肉麻。一点内敛和羞耻都没有。我一直很鄙视她。r
有次班上新来了个教计算机的男老师,她顿时变得勤奋好学起来,象一花痴一样举手提问,搞得我直想吐。顺便说一句,那老师长得真是不方便形容,除了戴副眼睛给人一点斯文劲儿之外,简直是奇丑无比。还不说两颗大暴牙,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头发总不该有秃顶的征兆吧？这还不说,他还挺得意。,有次我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听他正和一位老师聊天：没见过旅游班的那个女生,胆儿太大了。上一节课我尽流一身热汗。我听了赶紧撤退,心想她可真是一颗老鼠屎啊。r
有天就寝时,她脱下衣服向我展示她背上的文身,指着那只蝴蝶问我是不是很漂亮,还说因为她喜欢的男孩姓胡,所以纹蝴蝶。我实在受不了,便说,怎么看着像只快要入土的老蜘蛛？r
她脸立马铁青。按理,我不该挑起事端,本来在寝室我就是被孤立的。——六个室友全把我当另类。她们看不惯我很多方面,比如男同学送花我接过来直接扔进垃圾桶；比如双休日不去约会不逛街整天泡在图书馆；比如不穿耳洞不戴耳环不喷香水不戴加厚的文胸；比如……,到现在还是个处女？r
我连辩解的兴趣都没有,我们在一起说什么呢？说《红与黑》、《傲慢与偏见》、说丁玲、王小波？那太难了,简直就是对一群母牛弹琴。r
当时班上有个叫胡小华的男孩喜欢写诗,大家都叫他才子。才子很喜欢我,给我写纸条约我散步,我拒绝了。r
这一事情被传开后,引起了方英的满腔憎恨。我才知道她发疯喜欢的人就是才子。有天她从我身边经过时,眼睛朝外翻着,往我脚边啐一口唾沫。我看着地上那团痰,感觉像一只蝎子附在我的身上,它们的毒汁滴在我的皮肤,瞬间渗入我的骨头,就快让我溃疡腐烂。r
有一天自习,老师不在。她突然站起来大声说她丢了二十元钱。她说完径直走到我面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是不是我拿的。我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没理她,她以为我胆怯了,跳起来甩了我一巴掌,骂道,你个婊子!r
钻心的疼痛给积压很久的愤恨开了一道口子,我顿时像一头发疯的猛兽,抄起凳子就朝她劈去。凳子上的钉子戳到了她的头,血流得满脸都是,同学们被吓傻了,不敢靠近我半步。我不罢休,狠狠一脚踢向她肚子,扯着快破开的嗓子骂道,老子操你祖宗!r
写检讨,请家长,记大过,全校通报批评。中途由于承认错误时态度不好,差点开除。r
那段时间我万念俱灰,跑到街上买老鼠药,人家见我苦兮兮的样子,硬是不敢卖。r
让我没想到的是,方英出院后,主动调到了另一间寝室。远远见到我,立马绕道而行,一副低眉顺眼,惊慌失措的傻样。r
这让我很是扬眉吐气,觉得自己像“一代枭雄。”我给在省里读书的齐齐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想辍学到少林寺学习武术,做一个行走江湖专门除恶的侠女。r
齐齐给我的回信沉甸甸的,不是纸厚,是内容厚。她说,这场架让我看到了你的未来。或许,从你进入这个校门的第一天起,公主就变成村姑了,你,不再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了。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可能面对另一种人生,这种人生,最有可能的就是平凡普通地结婚生子,过底层人的生活,做一些没有深度的思考,交一些没有档次的朋友,让生命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暗淡。你曾经立下的雄心壮志也将在周遭的环境里逐渐坍塌。你的理想注定没了……。信的最后,摘抄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一段名言,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r
齐齐的信,看得我冷汗直冒,汗毛倒竖。r
我们学校有两朵校花。一朵叫王月月,一朵叫陈曦。都堪称绝色佳人。学校为了提高知名度扩大生源,经常联系地方电视台带着她们到处做节目。两人曾给一家酒厂拍的广告还上过中央电视台,在郙城挺有名气。毕业后,陈曦去了深圳,给一家广告公司做了平面模特；而王月月则火速地同人订婚。据说那男的很了不得,是郙城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儿子。不过我们还是认为陈曦比较有远见,——组织部长算什么？深圳那才是大世界。半年之后,听说陈曦的一个老乡说,她在广州被人骗了,差点送命,现在正打算回老家。而在这同时,王月月已经跟那个人结了婚,做起了全职太太。值得一提的是,我碰巧在商场门口见过一次月月。啧啧,那场面,可谓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玉手轻轻一抬,远处一辆奥迪便发出滴滴的叫声。看那派头我当时就想,估计连鞋垫子都是纪梵希的。r
陈曦和王月月因为不同选择而带来的巨大差异让我备受刺激,这活生生的例子说明了什么？说明齐齐的话简直是放屁,还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真是肉麻。为此我给她去了一封信,将我的观点总结了几点：第一,早结婚不等于没理想；第二,女人的归宿是婚姻,工作只是铺垫；第三,嫁个有钱人对于女人来说,是通往成功的最佳途径,因为经济基础决定所有建筑。综上所述,实现理想等于成功,嫁有钱人等于最快地实现理想,即早结婚等于早成功。r
职高毕业招聘会上,有家旅行社的经理见我英语底子比较好,强烈要求我去他公司做导游,并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管住宿,无试用期,底薪600元加带团提成。这在同学们看来,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饼uff08我们这种学校毕业的在市内找工作,最多也就500元左右,还不管吃住uff09。我想都没想就摇头。同学们都说我犯混,到底是脑子有毛病的人。我面不改色,心里冷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r
我义无反顾地去了天星酒店,做了一名前台接待员。试用期三个月,月薪520元。r
这看似轻率的举动,却是我经过深思熟虑,认真调查之后的结果。r
天星酒店是天海集团公司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总部设在北京,下设九个专业化公司,涉及了房地产、投资、证券、酒店、水利电力等很多个行业。光说酒店这一版块,全国就有十家分店,全是四星级以上。r
天星酒店是郙城市政府和许多上市公司的定点接待处,大大小小的接待和会议都会放在这里,说简单一点,是有钱人最集中的地方。什么叫熏陶？这就叫近朱者赤!什么叫长见识？这就叫开阔眼界提升品位!r
我之所以应聘前台接待员,是因为这个岗位可以和有钱男人做最为直接的交流。比如做入住登记啊,帮他们寄存贵重物品啦,帮他们订机票啊,以此暗中获取他们的信息uff08我有充分的理由看他们的身份证uff09,——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全部一手在握。同时,我对酒店为我们设计的工作造型也很满意：浅粉色套装,脖子上系着小丝巾。整个一温柔可人,胸无城府,清纯脱俗。r
我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心计人,这也是对生活的一种追求。有扰乱社会治安么？有扰乱交通秩序么？有侵犯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么？——没有!寝室那六个小太妹怎么说来着？走自己的路,去说别人吧。r
林语堂有段话我忒喜欢,他说出嫁是女子最好,最便宜,最称心的职业。世上职业,原无所谓贵贱,女子出嫁并不一定比男子卖豆腐馄饨卑贱。r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在网上看一些关于嫁入豪门的小说。有一部写得最让我失望,说的是一个女孩为了嫁入豪门,想尽办法进了一家跨国公司,但由于学历太低又没有特殊才能,只能做一名普通的打字员,结果工作了两年,连总经理长什么样都没见着,我边看边骂她猪脑子,笨,还不如去给这些白领送盒饭,起码也能混个眼熟。r
不过,我并不比那女孩儿幸运。r
在前台守了一年多也没逮上只兔子,倒是引来一些有家有室的老男人对我感兴趣。有个做建材生意的福建老板是酒店的VIP,有天晚上从外面消夜回来瞅见我一人在值班,就明目张胆地问我愿不愿给他当二奶,每月一万还可以考虑送房子。要不是公司有规定,我真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然后在他脸上画只母乌龟。r
还有一次,酒店住了一批搞地质勘测的大学生,有个江西小伙子对我挺有意思,临走时红着一脸青春痘说要跟我交朋友,问我能不能告诉他QQ号和电话号码。我当然说没有。我是坚决不会考虑外地人的,一来不忍心扔下我妈远嫁他乡,二来觉得同外地人在一起生活实在挺压抑,连在一起做爱还得讲普通话。我更担心对方是骗子。现在用这种方式骗女人的案例太多了,到时候被拐卖到了越南,我哭都哭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