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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槿熙是一块美玉,很古典,藏在山脚下,等我发掘,等我雕琢。我甚至想她是不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西施,貂蝉。林黛玉就算了,反正她们各有各的幸运和不幸,但都生错了年代。

  “槿熙,我带你去吃饭吧!”

  “您不用跟我商量,刘姐让我一切都听您的。”

  “我没用问号用的是感叹号。还有,槿熙,你能不用您吗?”

  “那您能不叫我槿熙吗?叫我小赵就行了。”

  3

  我决定去吃饭,我饿死了。她的提示妄图拉开距离,像说天安门城楼上有蟑螂一样,怎么可能?建设花舍香榭的工程队修缮过天安门城楼,老爸闻听后立即要求把胡说八道的几个工人开了,以免产生歧义造成恶果。方氏的遗传基因就是果敢迅速。

  我快速并向右转弯车道。为化解她并不明白的给我的尴尬,为在还得四十分钟的路程上说点别的。倘若进了会所,我想她就会被想象不到的奢华所震撼,再知道我是谁,这款望族汽车还抵不过一瓶红酒,就巴不得我在她耳边每每轻唤槿熙了。小黑子之所以成为泡妞高手,与他借我之名带女孩到会所炫耀不无关系。

  “给你出道题,是真事儿。”我尽量不看她,我会用一生欣赏她,尤其在我一定会让她很出名以后。“家父在政府机关当科长的时候,我还在我妈的肚子里睡大觉,从一开始这一觉要睡十个月,因为男人来到这个世界想做点事儿,以后很难这么悠闲地睡了,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她看似平淡地说:“爸爸没跟我说,爸爸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他参军了,从部队复员的时候写信回家,告诉妈妈他要带上我和妈妈逛北京,结果那大巴士离村还有二十里就掉山沟里去了。”

  我不能不看她一眼,她没有泪。

  “那时我才三岁,不记得爸爸的样子。”她轻轻叹口气,“父亲,这个词在我心里不是名词而成为一个形容词。您还是说令尊吧,您在娘胎里就有了一个在政府当科长的爸爸,我羡慕,可您不是说出题考我吗?您说吧!”

  我突然不想说了。“以后吧,槿熙。”

  我把车开到了花舍香榭会所前,当然没有牌子,幸福西里56号,在很小的圈子里知道的56号院。

  “这里没有饭馆啊?”槿熙四下张望着,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包,当然并不是怕我抢她的包,只是暴露了她的警惕,她没准备掩饰,要么还没学会掩饰。

  “下车吧!”我微笑着说。

  “您去吧,我在车上等着。”她坚定地说:“我不能离开车,方先生理解吧?”

  “我跟刘姐说一下。”

  我拿起手机拨号,并不是要打给刘思雨,拔的是自动开门的密码,花舍高管把它称为“比尔密码”,会所电脑程序中输入了授权手机号,拨通密码,两扇铁门就会自动打开。不知道比尔·盖茨回家是不是这样的,老爸目前只有这样的想象力,没花太多钱就找人设计出来了。

  我看出槿熙的为难,而且脸色不好看。

  “明白了,你不太想让刘姐知道太多是吧?”

  “不是的。”她在尽力放松,“给我出题吧?我挺笨的,你吃饱了回来我也答出来了,你爸爸怎么了?”

  我按了手机通话键,铁门打开的程序需要三秒钟反应。

  “你得下车,就算陪我吃饭吧!”

  “那不行。”她说,然后瞪大眼睛,门开了,她迅速看了我一眼,也许在评估她目前的处境。

  我把车开进了五十六号院,驶向甬道,就进入了别有洞天的会所的真正的门。

  车刚停,两个帅哥服务生出现,他们像练过轻功似的,走在哪儿都不会发出声音,一左一右地打开车门。

  我不想在槿熙前暴露身份,跟为我开车门的服务生夸张地热烈握手,训练有素的帅哥还是被惊着了,没上过这样的培训课。我用身体挡住槿熙的视线,小声说:“记住叫我方大哥!”

  服务生惊愕了两秒钟,握住我的手使劲地摇,喊口号似的说:“方大哥?今天有时间带阿姨来了?欢迎!”

  我差点想闭眼。

  服务生快步走向另一边的车门,“欢迎嫂子!”

  我跟槿熙一起蒙了。

  “乱辈儿了!”我嚷嚷着,看着她脸色通红地下了车,羞恼地看着服务生,大声说:“别乱叫,人家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虽然她看上去老了点可也不像阿姨,也还不是嫂子!”

  槿熙想杀人,可她太柔弱了,根本就找不到办法对付这种情景。我看她快崩溃了,脸比会所门口摆满的牡丹还红。

  “他们搞错了,”我走过去,说:“槿熙,对不起!”

  她清澈的眼睛突然含泪,我才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大了。

  “槿熙别生气,逗你玩儿的。”

  “我才不让你玩儿呢!”

  说得真诚,听之诡异。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身子一抖,差点一软倒下去。“真的对不起!”

  我第一次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怕她真的摔倒。

  她是那样的柔软。柔软是一把锋利的刀。

  “你不许这样!”她说。

  “我错了,槿熙。”

  她抽手挺腰一气呵成,看着我,“你要怎么着啊?”

  “我给你出题。”

  我带着无力反抗的她走进会所,槿熙被美丽的景色迷住,或者是吃惊。在外面看不出来也想象不到会所里面会是这个样,移植了苏州园林的经典,每一个视角都是精美绝伦的建筑小品。榭廊流水,碧池花季,加上高氧空气,浓郁的负氧离子让人精神气爽,现在轮到我惊讶了,她脸色红润,身上飘散出奇异的清香。

  她自己也感觉到了,错愕地看着我,好像我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除了进门前她那惊愕一软被我拉手扶住,绝没有碰过她一下肌肤。她是不可触碰的。不忍触碰,不能触碰,不许触碰。

  “你快出题吧!”她的呼吸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为了掩饰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明显想让自己的思绪集中到别的地方,对未知的事采取了逃避,或者解脱。“你爸爸怎么了?”

  “家父那时候只是一个小科长,不能坐软卧的,到河南和湖北两地出差,在郑州办完事儿,半夜里上了去武汉的火车,把东西放在硬卧的下铺,火车就开了。走这边,槿熙。”

  我停了一下,注意到她百倍警惕下遮掩不住的好奇,不在意那火车,爱开不开。

  “火车开了,你爸爸发现把包丢在站台上了,所以拉了紧急制动让火车停了?”

  “你可真有想象力!”我笑了。

  “不是的,”她认真地说:“从北京来的官都厉害,去年六月我准备高考的时候老不踏实,听说我们村给卖了,要搞旅游文化产业,把我们从明朝传下来的半个村子说是保护性拆除?那天村长、乡长都插不上嘴,县长和市里的领导陪着一个人来看,接受指导,后来才知道那人不过是北京花舍香榭地产公司品牌运营总监的司机,一个北京来的司机就能指导我们那里政府的工作,您说厉害不厉害?”

  我又愣了一下,小黑子!到江城第一晚我就被唐启光灌多了,早上爬不起来,让小黑子去村里拍几张照片给广告公司做文案备用,丫一定摆出北京大爷样儿山呼海啸加口若悬河地侃上了!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把花舍香榭“空运”到江城,江城是槿熙的家,保护性拆除半个村子,看来有槿熙家从明朝传下来的祖居?

  我在想着什么,有点走神儿。

  “火车开了你爸爸怎么了?”

  她停住脚,嘴里问的和心里想的不一致,问得心不在焉,想得可是复杂真切,雨婷第一次来也这样。我已经积累了经验,而知识此时无用。

  “先别管火车,让它开一会儿!”我笑笑,“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能来是吧?告诉你槿熙,这是一家高端会所,不对外的会员制,想成为这儿的会员一年收入不够五千万想都别想!”

  她张大嘴,看着我,没笑,是在问。

  “好吧,我交代,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能挣五千万。”我四下看看这满目花丛,有了,我说:“看到这些花儿了吧?都是我的!”

  “您是种花的?花棚一定很大吧?”她信了,而且很高兴,“太好了!我是说种花好,我妈妈也种花,我的学费都靠花呢,可惜呀!”

  她叹口气。

  我心揪了一下,不太疼,有点酸。

  进了差不多就是我专用的水星坊,昨晚雀儿一姐在这里身上穿着二两布起舞,不知道槿熙知不知道她的好姐妹快成京城某个圈子里的“一姐”了。当然还差得很远,也就是唐启光唐市长在北京的圈子。

  我明白槿熙需要一个不着边际的话题转移她的情绪,她不习惯奢华,不知道我是谁,但相信我一定“不怀好意”,我看出来她甚至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

  “火车一开,家父就去洗手间,刚进去转身要插门,突然冲进来一个女的,用身体靠住门扯开衣服还弄乱了头发,说:给我钱,要不然我就说你耍流氓!”我挥了一下手,服务生上前。“都三点了?我说我要饿死了!给我老三样,槿熙想吃点什么?”

  “我不吃,快说你爸怎么办?”

  “给槿熙上血燕,美容的,吃完脸就更润了,先上木瓜汁解解渴,我用可乐就行。”她不用“令尊”我也就不用“家父”了,说:“老爸掏出笔记本,不是电脑是真笔记本,哗哗地在上面写了句话递给那女的,那女的一看笑了,也哗哗地写上字还给老爸,老爸看完把本一合,说:你喊吧!”

  “能给我杯热水吗?”她说。

  “马上。”我看着她,“你猜一下老爸和那女的各自在本上写了什么?”

  “那问你老爸和那个女的呀,我哪里知道啊!”

  “你猜嘛!”我快无奈了,“你得学会玩儿,槿熙。”

  “才不呢!”她摇摇头。“我想喝水,甜一点的更好。”

  “快上木瓜汁!”我高叫着。

  她四下看看,没见着有人,服务生都出去了。“您跟谁说呢?”

  “这是高端会所,我叫一声连池子里的鱼都听得见!”我看着她,越发喜悦地说:“你快猜!”

  “也许你说得对,鱼真能听见,我不是鱼所以不知道。”她又轻轻叹口气,“鱼的记忆力只有七秒钟,我真想做条鱼。”

  这就有点意味深长了。一条鱼,记忆只有七秒钟,怪不得它们总被人给钓上来。

  “槿熙你得猜,要不就不好玩儿了!”

  “好吧,我试试。”她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笑了一下,“你爸写的是……写了四个字:我是太监!”

  我哈哈大笑。

  “猜对了吧?”她很得意,“那女的写的是我不信!哎呀,您这出的都是什么题呀!”

  “你太伟大了!”我快笑出泪来了,“那女的还应当写你脱了我看看!你怎么了?”

  她脸色通红,由红变白。“我去下洗手间。”

  我站起身想扶她一下,她好像站不稳,却僵硬着身子做出了一个坚决拒绝的手势,不许我靠近。

  我刚要再坐下,就见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扑了过去,还是没有接住,从地毯上抱起了她。

  槿熙,柔软的槿熙在我的怀里,她果然已经瘦成了一道闪电,照碎了我。这是我第二次抱起让我爱到心疼的女孩,莫非命中注定我爱的人一定会倒下,一定有一天我会把她抱在怀里,害怕她在我怀里溶化了。

  监视系统发现了水星坊的一切,以做体检为主的医生们终于有了用场,他们下午两点上班,通常无事可做,会所忙碌是在晚上,处理最多的情况是醉酒,还从未发生过客人水没沾一口就晕倒的,这里的急救核心系统是心脏和中风。

  两个医生和四个护士出现在水星坊,妄想把我的槿熙从我怀里抱开,我喊叫着什么大步跑向理疗体检区,他们跟在我身后跑,我听见了美国原装进口担架车巨大轮子在地毯上发出的摩擦声。

  我把她放在了床上,医生果断地推开我,我再着急难过这时也只是添乱了,看着他从壁板摘下氧气罩,利索地罩在她的鼻口,接下来要打开她的衣服,护士在脱槿熙的鞋,想挽起她的裤角夹上心电图的脚夹。

  韩式瘦腿牛仔裤太坑爹了,无法卷起来,还有她身上的毛衣,而在场的两个医生和四个护士全是男性,要卷起她的毛衣摘下她的胸罩再脱掉她的裤子,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想起雨婷第一次晕倒在医院急救室,护士用剪刀没用一分钟就把我的女人正面快扒个精光,至今还怒火满腔,我阻止了他们。

  “停!”

  这一嗓子震惊了所有的人。

  “都给我出去!”我指着已经快八十了的老医生,“您留下!”

  五个人没有谁敢吭声,我的地盘我做主。这不是医院,所有的规则都是我制定的,包括整个会所连财务中心都没用一个女性,因为这里不需要女人,真正高品位的服务是不会用女性的。

  我把脸贴向她的胸,能判断出槿熙心跳得很快,但很有规律。我刚进北大军训中就学会了急救常识,雨婷的病让我学会了更多,何况这三年多在花舍香榭会所见的和经历的太多,我早学会了从容不迫。

  槿熙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我判断她是低血糖,一米七六的身高,我看了一眼大屏幕,显示她的体重是四十八点六五千克。就是说,穿着衣服的槿熙还不到九十八斤。

  “方总,你要快点,我可不想把一生清白毁在花舍这一天。”老医生说。

  他是京城名医,倒不见得会治什么病,但对各种身体检测数据和各式各样X光影像有着精准的判断,再加上一生反对中医的他六十岁学起了中医而让人肃然起敬。我不相信他能开出治病的中药方,我甚至不相信中医能治病,但在物理学上无病状态的养生却显现工夫,这就是七十七岁看上去也就六十出头请他来的原因。他不是为钱而来,他开始关注老年病,尤其是富贵型的,准备八十五岁写出他一生中最后一篇论文。老爸请他来除了老年健康保健学还具有政治上的功德无量,因为来这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非同小可。他来对地方了。

  我看着她,又见一个女孩罩着氧气躺在我面前,恍惚中,心已碎。我禁不住俯下身紧紧搂住她,喊着:“雨婷!”

  老医生明白了,大声说:“她不是江雨婷,你快出去!”

  我这才猛醒,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