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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知道她回办公室不仅仅是跟经理请示,她在核对我的身份证和驾驶证后,一定上百度查了我的信息,知道了我是谁。我最讨厌被人说成是花舍香榭大老板的公子,却无法阻拦,花舍香榭品牌运营总监就站在她面前,我惊讶她还能hold的住自己,大有视金钱如粪土、骨子里却英雄气短的气概,只是不经意通过形体语言泄露了信息,很明显,她对女孩亲热了许多,挽起女孩的胳膊走向一边去交代试驾注意事项了。

  凭我对她的直觉判断,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女孩我是谁的,甚至会告诉女孩该怎样提防色狼,比如北京人都爱管女孩叫宝贝儿,是在密切关注反应。如果一个男人很直白地对女孩说别相信他,他不是好人的时候,女孩真要信他不是好人,别以为那是率真的玩笑。

  白狼过来了,看来他的照相机没事儿,只是表情还残留着心疼,我知道他这套摄影装备可以买三辆望族汽车。他打量着我,开始重新认识我。我等他开口,他果真说话了,“你要把模特弄到哪儿去?”

  我笑笑,“专卖店给她安排了新任务。”

  他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让他挂牵的人,或许有了什么新想法,又扭头盯着我。

  “你是一个偷春的贼。”

  说老实话,离开北大很久没听到这种酸溜溜的话了,有点触景生情。

  “白先生除了照相,还写诗?”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有点嘲弄。

  “我本来就是诗人,”他说:“但我不提倡也不支持下半身写作的说法,太直白了。”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脱口而出,“诗人是精品人渣。”

  我看见他瞪大眼睛,呵呵了两下,决定放弃跟我说话,但要通告我事实。

  “我要参加在东京举行的人与汽车国际摄影大赛。”他说:“告诉你,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别跟我争,这个模特我要定了!”

  不是通告是警告。

  我笑笑,在嘲笑他的自信同时,说出一句想必让他印象深刻的话,“你放屁带拐弯,还臭出一条弧线来!”

  我微笑着走了。

  我坐进驾驶室,她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眼睛正视前方,多少有点紧张。

  “我们走吧?”我有点献媚。

  她说:“您开吧。”

  她很在意语言构成,刻意纠正了“我们”。语言是有色彩的,北大中文系的也不一定全懂。

  我有些激动,忽然闻到薰衣草的味道,从她身上飘逸过来。我知道这梦幻的味道从哪儿来,用的是洗衣柔顺剂。

  驶出大门,来到4S店的前面,一辆凯迪拉克突然蹿出来,我急忙刹车,她往前冲了一下,安全带勒住了她的胸。

  我想骂娘,看见了开车的就是刚才那个家伙,旁边坐着水灵灵的女生,猪和鲜花。

  凯迪拉克挤到我前面,我看见了车的后窗玻璃上贴的字:罗莉罗莉我爱你!

  这算什么?哪个罗莉?是三好萝莉吗?柔体、轻音、易推倒?那我旁边坐的就是女神。

  “漫漫人生路,谁没走错几步。”我感慨了一下。

  她皱了一下眉。我看出来了,她做足了充分准备不接我的话茬儿,但皱眉不是因为我的卖弄,是她身体某处被安全带勒疼了。

  “对不起。”我说。

  她笑笑,很迷我心。

  “请左转弯,”她像背台词似的说:“第一个红绿灯左转,直行,上立交桥左转,从第二个桥下调头,再上立交桥右转,下桥立即进辅路,第一个红绿灯右转,穿过一条斜街到头左转,就回来了。”

  “天,你慢慢说,我哪儿记得住啊!”

  “不行,得赶紧告诉您,我怕我也记不住!”她紧张地说。

  “那也比我强,你好赖也正式背过一遍了,现在算是复习。”我看着她,“认识一下,我姓方。”

  “我不姓方。”她说。

  “可真有你的!”我笑了,感叹地说:“真好!”

  她微微低下头,又抬起,转向窗外。

  “我说真好呢!”

  “真好。”她重复了一遍。

  “你是录音机啊?”我很开心地笑了,“还带自动回放的?”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掩饰着不安。

  “真的,”她依然不肯看我,说:“我真的没准备好陪驾。”

  “不用陪嫁!”我大声说:“再说,你也不用急着嫁啊!”

  “什么呀,我说的是试驾。”

  “试嫁?”我故意点点头,“明白了,结婚前先同居,互相试试看行不行,比如生活习惯,东辣西酸南甜北咸,我们好像离不开吃啊,谋生叫糊口,工作叫饭碗,把老板蒙了自己又不喜欢的叫混饭,靠过去的叫吃老本,混得好的叫吃得开,占女人便宜叫吃豆腐,美女叫秀色可餐,受人追捧叫吃香,受人照顾叫吃小灶,不顾他人叫吃独食,没占到便宜叫吃亏,嫉妒别人叫吃醋!”

  “你真逗,我说的试驾是驾车的驾,不是嫁人的嫁!”她叹口气,“不跟你说了,好好开车行吧?”

  她显然应付不了我。

  我跟她只有两个车座之间的距离,充满征服欲望的我近看,她露出了年龄的破绽,一看就是一个大学生,还很青涩,不像她站在汽车旁的成熟。她的眼睛果真就是还没有看过太多的脏东西,清澈如水,不曾被男人污染,红润的双唇丰腴饱满,细嫩白润的脸不能碰,一碰就会被划破弄伤。

  她换上了高领白毛衣,似乎刻意把自己捂得很严实,毛衣的袖口一丝不苟地裹住纤细的手腕,胸脯起伏得很明显,也许紧张也许是在生气呢。她不喜欢袒露,无论身体还是心绪,这反而更会激发窥探欲望,多像雨婷啊,第一次和雨婷肌肤之亲,她不仅要关上灯,甚至不肯脱下内衣,到非脱不可的时候,她的呼吸失控地急促,还不忘了拉上被子藏匿在被窝里。

  “宝贝?”

  我想缓解一下气氛,消除她的紧张,不该让可爱的她感到压力。

  “是啊,好多人都管望族汽车叫宝贝,”她说:“你很喜欢这车吧?我也喜欢,刘姐也叫它宝贝呢。”

  “你情商蛮高的!”我由衷地说,为她巧妙又得体地绕开,无论是玩笑还是试探,我喜欢。“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是有时代背景的,我们总是滥用,现在知识不是力量,能力才是力量,而支撑所谓能力的是情商!这么跟你说吧,情商是董事长,智商是总经理,情商管智商!”

  “你是老师?”

  “你看你开始问我问题了吧?我要是情商不高就设计不出问题,想让你问我什么也只能干着急。”我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老师。你接着问,比如我有没有女朋友。”

  “你真爱说教!”她不想示弱地说:“刘姐交给我的任务是不能让客户失望,我给你介绍这款汽车,首先望族汽车是中国民族品牌……”

  “我有女朋友。”我郑重地说:“我的女朋友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我除了有女朋友,还有墓地,怎么样,牛吧?”

  “快并线,向左转!”

  我并到了外侧,右转弯。

  “你干吗呀?”

  “带你去看看我的墓地。”

  她的脸刷地一下通红。

  “说一说你,”我忍不住老想看她,“比如,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别让刘姐扣我的钱!”她急促地说:“我一天二百,刘姐答应让我陪你试驾再加一百,你不按试驾路线要求乱开我的一百就没了!”

  “我就值一百啊?”我假装气急败坏地说:“刘姐也太过分了!”

  我幽默一下,她叹了口气。我无话可说。过去,无论我对谁,只要一提起我的墓地必定收获惊艳的眼神,没有赞赏,没有祝贺,也没有羡慕和妒忌,有的只是惊艳,或许藏着一丝好奇。我宁愿相信那好奇里有悲凉。

  是啊,按聪明又会算术的人把计算结果公布到网上来看,在北京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农民种三亩地纯收入四百元的话,要从唐朝开始,当然还不能碰上灾年;工人一千五百元的月薪需要从鸦片战争上班干到现在,双休日不休息,基本上不吃不喝;年收入六万的小白领要从1960年至今,还得遇到个好上司不跟你找麻烦;小姐接客一万次,要从十八岁接到四十六岁,且例假无休。

  就是说,不知怎么,人们好像是为买房活着,条件好点的还要买车。人人都放弃理想,个个抓住了梦想,悲催的梦想。雨婷学的是生命科学与技术专业,了解到人的肠子是二百平方米,就是说绝大多数人住的地方还没屎大。

  我好生感慨了一会儿,她默不作声,放弃了控制住我的想法,任由我开,对我拥有墓地没有任何反应,她现在的梦想是不让刘姐扣除被加的一百块钱。

  我深深地吸口气,醉在薰衣草的味道里。

  这时,我俩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她的手机在包包里唱起了歌,我的在裤子兜里震动。

  我掏手机,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小黑子打来的,挂了。她掀开手机盖。

  “喂?我在城里呢,听不清,回头打给你吧!”她尽量压低声音,“你别发给我地址,我不去,先挂了。”

  她挂断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有些着急地看着我。

  “这是哪儿呀?方先生,该回去了。”

  她叫我方先生,我相信刘思雨告诉了她我的姓,没有说出名。说出名字也不意味着我有多像王力宏,花舍香榭品牌事业部几乎所有女孩都迷恋飞轮海,女孩总喜欢她们够不着的。有心细的女孩打听到我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差点规模化发展,我走进办公室穿过办公区时几乎要被她们买来的薰衣草干花给薰死,小黑子一中午全收缴了。

  小黑子又打进来。

  “干吗?”我不耐烦。

  “老大,唐市长都等急了,他给办公室所有妹妹们都看过面相了,丫说她们所有人都是二奶命!我出来在这等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在哪儿呢?”

  “我忙着呢!”

  一辆车突然并线挤到我前面,我以极快的反应,手脚并用同时做了两个动作,右脚急点刹车,右手伸过去挡住她以防她冲向挡风玻璃,然后又急快地松开,狠踩一脚油,我有点尴尬,真的,挡她的时候真的无意触到了她的胸,她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这家伙!”我按了一下喇叭。

  那人看不起望族汽车,故意的,可能还受不了开望族汽车的人旁边坐着一个美女吧!

  我不想放过这辆车,因为太可气了,尽管开车的人是想左转弯才突然并线。我紧盯着它,肯定不在安全距离之内,红灯还是把他和我定在了路口。

  他可以冲过去的,没有,在黄灯闪烁的时候他遵守交通规则,这更可气!

  我一脚急刹车停在了他的车后,我确定两车之间只有一拳距离。

  “你干吗呀?”

  她看着我,我相信她一定心跳得厉害,脸色潮红。

  我看见车门开了,他下了车,走过来。我的怒火还未全消,以为他要过来打架,血蹭地一下冲上头顶,刚要推开车门接受挑战,被她一把拉住。

  “方先生!”

  她又急又怕,我迟疑了一下。

  他看了看两辆车的距离,表情看上去很奇怪,然后盯着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我开的车,表情更是不可思议。

  她坐直了身子,拉着我衣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悄悄地下滑了一点,我能感觉到她抓得很紧。

  这个人舒展了眉头,似笑非笑的样子。四月的北京还有些凉,他却穿着T恤,额头锃亮,眼神很犀利。我迎接着他的目光,毫不示弱,看着他转身回去一边掏出手机接听,一边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她松开了手,说:“快呀?”

  我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小黑子还没挂断手机,大傻子似的还一个劲儿喂喂喂,我挂上二挡,准备好随时快速起步,才抬起手说:“告诉他我忙着呢!”

  小黑子说:“老大你忙什么呀?”

  “陪领导。”我说。

  “什么领导?”

  “告诉你怕吓死你!”

  她说:“要变灯了,开车不许打电话。”

  “听见了吗?”我一下又恢复了心情,顷刻间变好了许多,“开车不能打电话,我得听领导的!挂了吧!”

  我挂断手机,绿灯亮起,前面的车快速起步,还别说,好车高手,一下就蹿了出去。

  我岂能示弱,轰大油门紧跟而上,向右并线抢在中间车道之前,像箭离弦,望族汽车很给力,在根本不可能流畅行驶却处处可笑限速的北京公路,因为刚放行前面没车才容我放肆,眨眼就超过了同样高速的,前脸像大奔屁股像宝马的,我不认识也没见过的车。

  他没有追,放弃了。

  “怎么样?别瞧不上望族汽车!”我得意地说。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那也是望族汽车啊!”

  “你说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真想带她看看我的墓地,但我不能不见唐启光,无论多么依依不舍,我得把她和车送还给刘小姐。为了表示感谢和歉意,我又多拐了个路口,为这辆试驾车加满一箱油。回到专卖店后院的时候,刘小姐已经站在那里,她不是为我而是为她拉开了车门,满脸心疼。

  “快,换上你带的衣服去站车!”刘小姐亲切地说:“辛苦你了,望族集团董事长来了!”

  她下了车,那种韩式细腿牛仔裤更显现她腿的修长,坐在车上觉出她的腿长,没想到这么长。

  她走了,回头向我一笑,摆摆手,再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的心疼了一下,这就是爱,让人心动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能让人心疼了一下之后酸酸的,是我的第一次。跟雨婷都没有这种感觉,那时还年轻,我对雨婷起于一见钟情,终于刚刚懂得爱,还不曾心疼过,却心已碎。

  我跟着刘思雨从后门走进办公区,她说:“方先生,试的怎么样?”

  “太棒了!”

  她停住脚,目光像话语一样意味深长,“您是说车,还是人?”

  “刘姐,”我没有回应她,“你叫她明天还来吧!”

  我和她走进办公室,空无一人。

  “您叫我什么?刘姐?”她笑笑,“我有那么老吗?”

  “她对你一口一个刘姐,叫得那个甜!”我真诚地说:“我就随了她叫,好吧刘姐?”

  “您不会让我为难的,每行都有自己的规矩,我要是告诉您她叫什么是哪儿的,以后就请不来模特了,坏了我们的口碑。”她看着我,“她是大学生,我就不瞒您了也瞒不住,您可能什么也没了解到吧?我们请模特周末到店里来,有的女孩你拦都拦不住,私下里会给她看得上的客户手机号什么的,可我们不是卖奔驰宝马,所以职业模特不爱来,钱又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