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在这里照顾过雨婷，雨婷最后的一百天就是在这里渡过的，脑瘤压迫了她的视觉神经，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模糊去了天堂。
我能看见的天堂并不遥远，知道在哪里，我为自己留了一个位置，终有一天会陪着她，活着的路上就是守护她。
她化成了天使，就在我的眼前。
我后退着，老医生用他微微抖动的手，用剪刀剪开了她的裤子，又剪开了她的紧身毛衣，翘着手指剪断了她的胸罩，整个过程没有触碰到她一点肌肤。
我走出去，知道他该怎样在槿熙身体太多部位放上仪器，我不知道那些东西都叫什么，我大步走进了控制室。
另一个医生正在调节电脑，看见我进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把目光投向一整排监视屏幕，从各个角度看见了赤身祼体的槿熙，她是那样的美轮美奂，从一个高清屏幕甚至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医生要站起来，我摁住他的肩，离开监控医疗室的该是我。
我走出来，拿起手机，又放下。再等十分钟，我会得到关于她的几乎全部信息，除了健康，还可以让小黑子去为她买衣服，是买品牌还是时尚？她喜欢韩式风格，也许吧！最明显的是槿熙喜欢把自己包裹得很严，而老医生用一把剪刀把她弄成全祼了。我甚至怀疑老爷爷医生是不是故意的，他真的是想以正当的理由为我剪开了她的衣服，让我顺其自然地看到我的所想吗？我的意识里真的潜伏着窥视她身体肌肤的欲望吗？
我突然搞不清自己，不忍深度解析自己，一个有着种种欲望的自己一直潜伏着另一个我，随着雨婷的离去而走远。槿熙的出现是一种召唤，不是雨婷回来了，是我回来了，重归失而复得的爱。
我抑不住地激动起来，渴望抚摸她的冰清玉洁，把天使拥在怀里成为我的女神。
控制室的医生出来了，把一张打印的数据交给我。这里的体检医生都是心理学高手，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我看着槿熙由仪器测量出的一排数据，旁边还标有极为准确的参考数据，她穿L号毛衣，但女孩通常该买小一号才好。C杯胸罩，裤长三尺六寸。她的身材比例是88、60、90，如果胸围是90就是典型的黄金比例太完美了。她的乳房可以发展，让胸围达到90并不难。看看她的腿长，已经是无与伦比的魔鬼身材了，比例是23，很是惊人，怪不得白狼纠缠不放呢。
我的心静不下来，满脑海都是她冰清玉洁的身体。医生回监控室，我跟了进去。
现在槿熙身上盖上了鸭绒被，氧气罩已取下，胳膊插上了输液管。如果没有那些复杂的仪器，看不出这是体检室，就像是七星级酒店卧室。
她睡着了。
我坐在电脑前，把购买衣服的数据通过电脑发到了小黑子的手机上。小黑子最能办好的事就是为女孩效力，而且每每超常发挥。他甚至能做一手好菜，把女孩哄成相信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不知为什么，杜海却说我是会让女孩流干红泪的男人。这话这事儿有点深，我还搞不懂，杜海懂，杜海总说有一天我不是大男孩而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时将让人恐惧，因为男人天生就是要征服世界的，女人征服男人而拥有了世界。他的结论是，我骨子里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大男孩，这个世界可以放心了。
我调出槿熙的数据，在电脑屏幕上仔细观看：
贵宾三项指标非气质性异常：低血糖，血压60：90，心率115。
贵宾身高176.9cm。
体重47.62千克（按中国女性18……22岁万人系数分析，33.77%这种身高和体重的女性存在心率偏快特征）。
初潮12岁零9天（月经标准日为每月9日）。
处女。
偏碱性体质（参考值为动物脂肪摄取量过少），属于非酸性长寿体质，预期寿命92岁零33……35天。
特征提示：缺少动物脂肪酸性体质容易形成抑郁症，自杀概率为39.17%（无信仰时会增加50%）。
“太可怕了！”看到最后一项时我脱口而出。
“有什么可怕？”老爷爷医生正进来，说：“这是最先进的科学。”
“我说的就是科学！”我冒着无名火儿，说：“您要知道哪天死还能好好活着吗？”
“怎么不能？我还能活十三年零九天呢！”他说：“幸福！不过比不上你这个小宝贝儿，她过了九十二岁生日，我没过，差一百多天呢！年轻人啊，人活得可是过程，结果不重要，不给你上课了反正也不听，不过有一句你得听。”
“什么？”我站起来，“您说。”
“她上次进餐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以后，十七个小时以前，也就是她早上没吃饭，中午没吃饭，现在我给她输的是营养液，还加了人血球蛋白。”他慈祥的目光有了些许担忧，“仪器检查指标显示，她体内存有大量防腐剂和石蜡残留物，通俗点儿说，你一直没有照顾好你的小宝贝儿，她方便面吃得太多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方便面，雨婷，歌德耐尔学院，小卖部，女生公寓，一串信息组合涌入我的脑海，多少家境并不宽余或有些犯懒，要么不在意自己的女生和男生的日子啊，雨婷就能如数家珍地知道有多少个牌子的方便面，每个牌子方便面的优缺点。在与我认识之后，我有时不得不顺从她，为她精心泡面，先用水把面泡一遍，倒掉，再重新泡。雨婷总是惊讶不已，说我跟她的方法一样。
槿熙，昨天晚上八点才回到学校，而且吃的是方便面。
这让我一阵难过。
我拿起手机，打给刘思雨。
“你来一下，”我说：“幸福西里五十六号院，用导航能找到。”
“你把她怎么了？”她急切地问。
“她晕倒了。”
“女孩就不该谈恋爱，我是说不该跟你这样的！”她说：“你暴露身份把她吓着了吧？”
“是她把我吓着了。”
“也是，爱就是一个互相吓的过程！”她好像笑了一下，“我马上来！”
我走进房间，拽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静静地看着她。我已经失去过最爱，上帝把雨婷叫回家了，无论如何我得留住她，槿熙。我跟她相识才一天，两天，却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我熟悉这忍不住要一看再看的面容，想凝视她清澈含着一汪泉水的眼睛，想吻她有着丰盈曲线的两个嘴角微微上翘的唇。
我能看见她一些暴露在外的肌肤，圆润的脖子，光滑的肩，正在通往隆起的乳房的开始部位，像雕刻家用大理石奏出的华美乐章，读出了撩人心动的细腻。我把心爱的人能读出一种建筑之物美，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维度，鲜活于哪个空间，又一次开始深信“上帝”的存在，要么就是佛教中生命的轮回，爱不可求，也难知。
她睡得很沉，也很甜。终有一天，她的身旁会有我，我在她旁边，轻轻地或紧紧地搂住她，跟她一起相拥造访梦的故乡，沐浴心与肌肤之爱。
她突然抖动了一下，又一下。我迅速扫了一眼大屏幕，显示出脑细胞图剧烈的变化，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会所让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我知道，槿熙在睡梦中有一瞬间肢体向大脑传递出了死亡信号，大脑一刹那发出指令，所以身体才会出现痉挛。这是脑过度疲劳的表现，才十九岁的她因何就如此脑疲劳呢？
她翻了个身，动作有点大，在下意识中把被子撩起卷在身下用两腿夹住。这就是脑波冲击后的肢体放松，也许是她最喜欢的睡姿。
她把整个身体的背面暴露无遗，我看见了她光滑如玉的肌肤，冰清玉洁的雕像，曲线玲珑，如此修长的腿，丰满浑圆的臀。她不再是天使，就是一尊女神。
我心跳中有些尴尬，监控室的老爷爷医生和那个到会所兼职的在读博士同样能看见她的胴体。我甚至相信老爷爷医生是为我不怀好意，要不他为什么把她脱到一丝不挂，就是给我一个机会还是以为她早已是我的人了？人真的很复杂，他想讨好花舍香榭的接班人好完成他人生中最后一篇论文，也许没这么想，但这么做了。能永远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的是神不是人。
我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门开了，刘思雨走进来。
我的脸一热，刷地一下红透了。
她看着我，又看了一眼赤裸的槿熙，再看我，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你别多想。”我说。
“我想什么了？”她问。
我盯着她，无话可说。不穿职装的刘思雨像换了一个人，有了一种生动，这生动里多了不信任我的表情。
“谢谢你能来。”我回避开了她带刺的目光，转向电视屏幕，说：“她再有十分钟左右会醒来。”
“你怎么知道？”她打断了我。
“别问了。”我有点厌烦地说：“她进入深度睡眠，这是一个打雷吵不醒被人抬出去也不知道的女孩儿，因为她单纯不设防，清纯不杂想，十分钟后会因为要去洗手间而醒。我会让医生过来，之后你照顾她。”
我大步走向门口。
“为什么？”
我停住脚，转回身。
“地产老板就可以霸气？”她迎着我的目光，“因为你是方翔？”
“答对了。”
我推门而出。
4
无名的烦恼，还是刻意想向刘思雨证明我是好人？我突然陷入了困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槿熙也并非故意把她润如脂滑如丝的胴体暴露给我。槿熙一旦睡醒洞悉曾有的情景怕是要无地自容了，想想她的着装恨不得连脖子都不想露出来，如果知道曾有一刻我就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一丝不挂的她，我都难以接受的！
那一刻是怎么了？我为什么没有站起身转过脸，也丝毫没有立即走开的想法？我是不是就是那样想窥视她的祼体呢？不，这不是窥视，是无所顾忌地凝视，我竟然在跟槿熙甚至还不能说真正认识的时候就这样不眨眼睛地凝视着沉睡的她，我在想什么？我是否冲动了？
我开始拼命回顾刘思雨进来前我的一切行为举止，并试图进入“灵魂深处”检查自己的品行，考评德性。我在环廊走来走去，老爷爷医生和那个在读博士从我身边走过，回到他们的办公室去了，他们面无表情，可我看出了他们同样不怀好意的笑。
跟雨婷认识一个月几乎每两三天见一面，雨婷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到北大西门或我坐两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到歌德耐尔比北大正门看上去还要辉煌的大门见面，手拉手地去找饭馆吃饭，并第一次进网吧玩魔兽世界，雨婷瞪大眼睛看我用了四个小时就打到了十六级。也曾走进电影院看弄得我真想杀人的国产喜剧片，看那几个总在电视上耍猴的傻逼把脑残小品用胶片拍下来以为就算是“电影”了来羞辱爷。跟雨婷拉着手，她的手心每次都湿漉漉地出汗。
第一吻发生在这花舍香榭会所，带着雨婷走进会所，我还用了大半个晚上设计了两张精美的请柬，让雨婷相信我是弄来的VIP贵宾免费招待券，就是不想让雨婷知道我到底是谁而让真爱变了味道。
当雨婷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她有一个月没理我，不接手机，中国移动那个犯浑的女人愣告诉我“您拨的是空号”，丫变着花样赚够了钱把裤子一提就不认账了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是空号，见过装孙子的没见过敢这么装孙子的！
八月里，我开着老爸的大奔来到歌德耐尔学院，知道雨婷没有假期，她要为学校招生服务。我不懂什么叫“招生”还“服务”，停好车，在众目睽睽下的新生报道馆外面，一眼就看见了也在向外看的雨婷。
她显得那样清纯典雅，脱俗而立，我朝她的生命科学与技术专业的桌子而去，雨婷笑容可掬地面对我而根本就没看我。旁边的一个老师觉出不对劲儿，赶紧站起身迎接我。我不明白老师干吗这么谦卑，脸上挂着奴隶般的笑，简直是疯了！
“欢迎您同学！”老师热情洋溢地说：“您想读我们生命科学与技术专业吗？请坐。雨婷快给学弟拿杯水，坐啊同学！”
“老师，”我说：“我想让这位学姐给我介绍专业。”
“那好！江雨婷，你是怎么啦？”老师转向她看了一眼，又对我说：“你未来的学姐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这几天身体不好，还是我给你介绍吧，生命……”
“王老师，”雨婷扶着王老师半摁着她坐下，“人家是北大中文系的大才子，北京城里花舍香榭地产老板的大公子，皇城根下的富二代！他哪里瞧得上我们民办大学呀，按北京话说就是逗您玩儿呢！等不想玩儿了，玩儿够了，一脚就把人踢得远远的！”
她把话都说清楚了。
王老师岂能示弱，也想说清楚，指着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看不起民办大学呢？你脑子有问题，思想意识有问题，这些问题会反应到道德上，品质就有问题！”
这可让我有些受不了，可为了雨婷，我还是笑着说：“老师，您又不认识我，我道德品质有什么问题啊？”
“北大有什么了不得？现在还有批判精神和文化吗？”王老师很生气，“有钱又有什么了不得？有钱不能缺德是不是？我倒不认为越有钱越缺德，这方面不一定成正比，因为有钱就容易张扬，显现粗野，被人看着呢，所以会被视为过街老鼠，道理一说就明白了吧？就这么回事儿！”
“我没钱，有德。”我继续笑着说：“王老师您看我这身强壮的肌肉，还有这大头肌二头肌和胸大肌，再练个两三年抹上橄榄油就是施瓦辛格了，您干吗非把我看成脑满肠肥浑身闪着油光的过街老鼠呀？”
“看看，看看！”王老师对雨婷摇摇头，说：“北大倒是能培养出油嘴滑舌的贫蛋！”
“我导师说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我二者皆备，王老师走眼了。”
“什么你导师说，这话是……是谁说的来着？就在嘴边我一下想不起来了！”王老师又指着我，说：“北大只给美国高校培养精英，毕业拿不到出国留学的奖学金就自认为失败，我们歌德耐尔可是为国家培养实用型人才，就像江雨婷这样的同学！你走开吧，请现在就后退三步，向后转，哪儿来的回哪儿！”
雨婷终于出了口恶气似的，开心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