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木连生不知自己是几时才睡着的。
他依着怜花所讲,在房中打了个地铺,只是他坚持把床让给她。
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清晨了,他翻身瞥了一眼床榻,已是人去床空,床榻上的被子叠得倒是齐整。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着地上的被褥,心里想着昨夜她说的后会有期,两人后来竟是一夜无话,他突然气恼自己榆木,竟连她的家乡都没有问及过。
怜花其实并没有在木连生家里过夜,他说她一个姑娘了,天这么晚不方便走,所以留她一宿,她也是为了让他安个心。
她躺在木连生的床上,那是张干净朴素的床,被子上有清洗过的皂角味,以及阳光的味道。
木连生和衣躺在地铺上,一直僵硬着身子背对她的。
她知他未睡,她也是睡意全无,她急于想弄清楚的疑问太多了,所以她才微微一挥手,木连生便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沉沉的睡去了。
她起身拿起他收在案上的避阳伞,一挥手将床上的被褥规置齐整后,化作一道白烟回了幽冥沃。
幽冥沃石外的天气总是这样日夜不分,一如既往的清冷幽深。
她才行至主殿外,立在殿外的两个守门小鬼立刻显了身,挡住了她道:“怜花姑娘是寻王爷吗?王爷未在殿上。”
“那,知他去了哪里吗?”怜花顿住脚步问道。
“王爷去向小的们从不敢过问,实在不知。”小鬼齐答。
怜花反身欲回梨花洛,才行几步忽见立在奈何桥畔的轮转王,他正看向自己,眼神复杂交错神情不明,只是今日他却难得的没有一身玄衣。
“薛着其他颜色的衣衫更是好看。”怜花走过去赞道。
“是吗?这身衣衫是魅夜做的,大概是她喜欢这样的浅蓝吧?”转轮王淡淡说道。
“薛,有时间吗?可否陪我泛舟湖上?”怜花问道。
怜花直接忽略了转轮王所说的魅夜赠的衣衫,可见他在她心里的位置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难过于她没有一丝的不快。
“好,正好本王也有事想问你。”转轮王淡淡答道。
二人便没再说话,立时化作两道白烟而去。
孟婆呆呆的站在桥头,魅夜却在此时走了过来,轻拍着她的肩头问道:“他们俩什么情况?”
“嘿嘿,左使居然还会做衣裳,看来是我这孟老婆子孤陋寡闻了啊!”孟婆没有回答魅夜的话,而是打趣的戏谑她道。
“别胡说,谁知王爷今日发什么疯?平日里离他近了点都不行,他会穿我做的衣衫?那也得我会做才行啊?”
孟婆听了魅夜的话,没再说话,只淡淡的朝着桥对岸不远处的忘川湖畔看了去。
湖上一叶轻舟,两人面对面而坐,转轮王轻手抬起案几上的茶壶,给怜花斟了一杯茶,问道:“突然找我泛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
见转轮王先开了口,怜花轻声道:“薛,我是不是在这地府待得太久了,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在流失,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幻想症了。”
“为何这么说?”转轮王一边喝着茶,一边淡定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对于生前的记忆已日渐模糊了,生前眼盲,到死都未曾见过长生的相貌,尔今竟连他的声音也记不起了。”
转轮王抬眸定定的看着无比伤情的怜花,握杯的手不觉紧了紧,每每见她这般神情,他总有隐隐作痛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自何时起对她的感情竟如此之深,但此刻他已然明白了怜花约他泛舟湖上的缘由了。
木连生的事情,他办得如此隐秘,怜花这是在怀疑他吗?他不过是不想让她继续再沉溺在百年前的过去而已。
怜花突然觉得自己今日话有些多了,铺垫得过于繁重了些,转轮王又一直默不作声的盯着自己,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她终于幽幽的问出了口:“薛近日可曾去过人间?汜水镇的木连生薛可曾知晓?”
“不曾,不知。”转轮王正低头喝茶,听得怜花终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他镇定的吐出了四个字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怜花别过脸看向了远处,这忘川湖上烟雾缭绕,正如她此刻的心情,氤氲着无尽的疑问和困惑。
她希望自己不会再继续失忆下去,也不要真的是患了什么幻想症,但她更希望薛没有骗她。
今日的薛话语极少,这个让怜花有些不自在,“方才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
听怜花再次打破了沉默,转轮王给自己倒了杯茶,定睛看向怜花,一字一句道:“魅夜对本王的心思,整个幽冥沃众所周知,你觉得本王该不该应她。”
“这,这个,我不知,薛若是喜欢她,应了倒也是一桩美好姻缘。”怜花对转轮王突如其来的问话,一口茶水呛在了胸口,她吞吞吐吐的说完后猛咳了起来。
转轮王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抬手温柔的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温柔的说道:“可是本王喜欢的是你。”
本来因呛水咳嗽好了些的怜花,听到转轮王这么一说,再次憋红了脸,她明显有些慌乱了。
他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他从来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口的,他不是该顾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之间只怕是会失去这份友谊的吗?
